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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糖和死亡

院里第一时间通知了张大爷的家人,我也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儿女。

没有震惊、悲伤或痛苦,只是匆匆办理好所有手续,接走了遗体,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

几人甚至还没走到楼下,就开始商量遗产的分配,冷漠得不似亲人。

春花和李阿婆对此很是不满,她们和张大爷相识许多年了。

于是,在几人上车离开前,春花冲了上去。

她破口大骂,指责他们不孝不义,要不是张守愚收养他们,几人估计早就死在孤儿院了,如今吸着老父亲的血,却几年不曾来看望过一次。

我这才知道,张大爷这些长相各异,年龄参差不齐的家人,从何而来。

几人只瞥了春花一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脚步也不见停顿。

眼见他们要驾车离开,春花抢先捡起一块石头,砸在那辆崭新的豪车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年纪最大的男人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车前查看,悲痛的模样像是面前的车,才是自己的父亲。

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刚抬起手还没说什么,我和李如烟已经挡在了前面。

李阿婆发挥自己老人的优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鬼哭狼嚎。

我趁他弯腰想要拉开李如烟,从身后跳到他背上,薅住他的头发,没承想薅掉了他的假发。

春花一边叉着腰破口大骂,一边捡起石块砸车。

剩下两个子女想过来拦着,被其他蜂拥而上的老人团团围住。

语山从未这么混乱,也从未这么齐心过。

张大爷的葬礼,语山的人自然没被邀请。

春花和李阿婆决定在小礼堂,为他举办一场简单的告别仪式。

遗照用了一张生活照,是楼上爱摄影的老人拍的,张大爷叉腰站在凉亭,拐杖被藏在身后,看起来很显年轻。

小礼堂里坐满了人,大家穿戴整齐,排着队轮流上前,对着遗像告别。

从所有人的口中,拼凑出的老人,倔强又善良,默默帮助开解过许多人,是个老大哥般的存在。

我和张大爷认识最晚,原本对他的印象只是牌桌上古怪小气的老头。

如今站在这里,听着众人的缅怀,记忆的闸门突然开启。

前两年我偏头痛发作频繁,张大爷总担心我睡不好,会悄悄把春花支走,时不时看看我有没有醒。

有个护理员打针太痛,我抱怨了一句,第二天便换了人,后来才知道是他找到时英院长说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缘分很浅,原来只是忽略了这些小事。

仪式结束后,李阿婆负责收拾张大爷的遗物,贵重的都已被拿走,被留下的都是不重要的。

李阿婆什么都没有丢掉,连过期许久的杂志都整齐地码在纸箱里。

我和春花平静地看着,直到她拉开床头柜,满当当的水果糖,按照融化程度,整整齐齐码了一抽屉,靠里的已看不出糖纸的样子。

其中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面装着精挑细选最完整的糖。

我突然觉得窒息,心痛愤怒到难以忍受,捂住胸口蹲下时,我看向春花,她的眼睛里有相同的情绪。

在某种程度上,我和春花也算心有灵犀。

我们绕过小小,躲过门卫,来到丧宴的酒店。

宴席结束,宾客尽散,只剩几人在安排琐事。

我们到的正是时候,玲玲正低头坐在角落,比印象中长大了不少。

我暗自庆幸,还好这个家总有一个在乎的。

但当我和春花在她身前站定,才明白低头的动作不是难过,而是在玩手机。

女孩抬头看过来,眼神里满是陌生和戒备,我把手里的匣子递过去,开口道:“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女孩神情缓和下来,满怀期待地接过匣子,当看清里面的糖时,显而易见地失望了。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我想她一定不懂张大爷的心情,便开口解释道:“你最喜欢吃的糖,你爷爷他每天都带在身上……”

“我知道。”女孩撇撇嘴,盖上盖子,没等我说完,便打断道:“我早就不爱吃了。”

有什么东西哽在心口,让我喘不上气。

不远处女孩的父母正朝这边跑来,还指指点点着什么,显然是认出了我们。

春花憋了口气打算骂人,我眼疾手快扯上她跑路,没来得及拿走匣子。

对方没有追上来的意思,我在路口停下来,一脚踹在旁边的树干上。

我极少生气,春花原本还气恼我拦着她,见状把骂我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和春花身无分文地跑出来,带着愤怒与期许,此时只能灰溜溜地走回去。

秋天的苏市很美,阳光铺洒在种着银杏树的路上,风一吹金黄色的树叶落下来。

我们在这样的风景里走了许久,脚步越来越沉重,春花更是汗流浃背。

要放在往常,她多少要抱怨几句,但今天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她心里憋屈着。

半小时后,我们远远看到语山,有广告在播放疗养院宣传片。

我驻足看去,屏幕里的院区环境优美,休闲娱乐各项配置完善,老人们精神抖擞,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