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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语山日常

平淡如水的生活,偶尔也有一些小插曲,像是调味料般有趣。

比如现在,一早起来就大呼小叫的春花,惹恼了隔壁308的张大爷。

他这些日子时常起晚,总是抢不到牌桌的位置,正不爽着。

现在逮住机会,就叫嚣着要冲去棋牌室,站在道德制高点制裁春花。

我本不想管这些,昨天和春花的对话,让我入夜又做了噩梦,凌晨爬起来多喝了一片安神药,这会儿头可痛着。

但没等我重新闭上眼,房间门被轻轻推开,我以为又是小小,便眯着眼装睡。

没承想,这次是探头探脑的张大爷,见我还睡着,他舒了口气又关上门。

我悄悄起身,跟在他身后。

张大爷个子矮小,又总爱佝偻着背,看起来瘦弱不堪,性子却是风风火火。听说年轻时上过战场,还因此受了伤。

如今年纪大了,即便再如何强硬,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明明想快步冲刺,也只能小碎步挪动着,边走嘴里还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我凑近仔细听。

“真是,怎么就今天睡死了!老王也是,之前也不见打牌,偏偏小郗睡着了,跟我抢!也不知道小郗什么时候醒,干脆多睡会好了……”

没想到,这小老头以往总乐呵呵的,就算没打上牌也不见得发这么大脾气,敢情是趁我喝了安神药,想从春花手里赢把大的。

偏偏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人,被人截了胡,才如此不爽。

我故意轻咳一声,拉长声音说着:“哦~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啊?”

“哎哟妈呀!”张大爷没有防备,被吓了一大跳,抚着胸口踉跄几步,为数不多的头发都跟着飘起。

看清是我,他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枯槁粗糙的手拉着我,上下查看一番,语气焦急道:“小郗啊!你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呐!”

要不是之前听到那番话,我一定觉得他是真的在关心。

“睡够了,想打牌了。”我这么说着,把手抽出来。

张大爷却完全不在意,从兜里摸索半天,掏出什么塞进我手里,开口道:“呐,这个。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不远处春花输了牌在哀嚎,张大爷又恢复成着急忙慌的样子,拄起拐往前挪着。

我低头看去,两颗水果糖安静地躺在手心,糖纸有些黏了。

心底有什么被触动到了。

语山的疗养费很贵,老人们总以此来论证子孙的孝道,外人也总说「这儿环境不错,你家孩子真孝顺」。

可每日每周甚至每月,来探望的人都是极少的。

老人们按照语山的作息生活着,生物钟却没办法忽略。

6点起床时间,很多人四五点便醒了,无处可去的他们,有些在床上睁眼躺到天亮,有些会选择泡在棋牌室。

语山最开始是不允许老人们自由活动的,但「不听话」的人越来越多,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不知张大爷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只听小小提起过,他本名张守愚。

取自「无温故知新之明,而有守愚不览之闇」,寓意保持愚拙,不事巧伪。

我初听时,很是惊讶,以为他们这代的人,取名字都很是俗气,没想到竟有这么好的寓意。

春花为此还嘲讽了一番,批评我没有见识。

说是他们这一代的人,名字大多都是好听的,只是老了,渐渐被时间遗弃,他们原本的名字早就被「X家那口子」「X家媳妇」这样的称呼取代。而等到老伴儿西去,儿孙离家,他们的名字又变成李阿婆、张大爷、老刘头。

听她这么说,我有些羞愧,决定以后要记住语山老人的名字,嘴上却反驳道:「你的名字就很俗气,两个字都土得掉渣。」

春花气得直哼哼,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翻着白眼嘟囔:「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很是不解,她的名字,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取的。

对于我的追问,春花烦不胜烦,最后只说:「春花,春天的繁花,寓意希望。和你一样,土吗?!」

她这样发了脾气,我便撇撇嘴不再与她争论。

话说回来,张大爷和自己的名字不同,他丝毫不愚钝,很是通透。

用老一辈的话讲,叫有眼力见。

所以在老伴儿去世,两儿一女的反复试探下,他第一时间读懂了他们的潜台词。

第二日便收拾好所有家当,搬进了语山。

其实他要是再读得深一点,会发现子女对他的这个决定也是不满的,有很多便宜的养老院可以去。

张大爷明面上装读不懂,暗地里曾跟我们讲:「我用自己的退休金,他们才管不着我哩!我一个要死的人了,还不能选个舒服点的地方!」

张大爷有好几个孙辈,他最疼爱的是最小的孙女。

他说只有小孙女不会因为他老了而嫌弃,反倒每次都念叨着要来看他。

也正因此,张大爷才会有不定时地探望人,冷着脸的二儿媳和蹦跳的小孙女。

我见过小姑娘,扎着两根羊角辫,笑起来眯起眼睛。

因为名字里带个铃字,大家都叫她玲玲。

玲玲总担心谢顶的张大爷会冷,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一顶自己喜欢的帽子。

每每看到张大爷戴着粉的、蓝的,别着小花发卡的帽子,我们便知道小姑娘来了。

即便场面再怎么滑稽,都无人嘲笑。

因为他还在被人惦记,其他人只能守着窗框和不响的手机,等待着一年半载不来一次的亲人。

更有甚者,是我和春花这样,早已不再期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