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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泰山压卵

“你是部落的财产!生要在这里生,死也要为我们带来财富再去死!”尼可瓦尔·昂巴和高傲的公鸡不搭配的地方太多了,没有精修的羽毛、黄不拉几的鸡冠、尤其是没有豪富的气概,而像一头连弱肉强食都少见的食腐动物。

但这样简单粗暴的虓虎只要把野蛮挂在脸上,把残暴付诸行动,往往蕞音这样的文化人根本不是对手。这头无人性的野猪粗暴地摧毁着眼里的一切,直到撞上自己啃不动的岩石或者得罪不起的象群。

象群...蕞音想到了法子,这些粗暴无伦理的豺狼不过是想着祖先匈奴人的习俗,父兄死,子、弟妻其后母,她为乌骨都汗生下了孩子,生前老汗王没有给她地位,因为她是仇敌柏柏尔人部落里被掳掠来的女奴。

但孩子为她带来了别人眼里高于其他女奴的地位,俨然是子孙不旺的豺狼部落老一代汗王的侧室。

这样的女人大约在恶兽眼里有征服的价值。她们本身就代表一个部落威权的文化符号,蕞音想到这里,也就明白了这一对父子恶狠狠目光下那一重掩饰很好的贪婪来自何处。

“成为新的阿瓦尔部落的汗、或者撒迦人讨厌的称呼——单于,并非要把旧有的一切都抓在手里。”她的目光锁定在被几个汉子高举的自家孩子的身上,那个尚未来得及取名的孩子被众人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流浪过的龟兹地方丢失的祭天金人。

“而光凭借一人见人恨的劲头远远不够,你们只能被众人排斥。”蕞音拉低了声音,努力地让自己混合着匈人语言的交响乐敲开面前几头豺狼的心扉。阿提拉或许无救了,但她自己活着的希望仍旧还在。她还有一个在襁褓里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失落母亲的一切。

她低下头,在豺狼面前保持最后一丝尊严,当没有马匹的老五带着十来个愿意陪着他浪一浪的汉子外出打猎的时候,不可能不会遇到意外,每一个险中求生的意外,都是她脱逃的机会。

柏柏尔人、这些被罗马驯服的奴隶们如今在南边游荡,东哥特部落不会屈服于匈人的马蹄,乌骨都汗视野太狭隘了,他仅仅看到自己在顿河畔快要守不住的草场,却不曾留意、这整片天地的变化。

他们仅仅是阿瓦尔人几个大点部落的一支,打了败仗以后,开春之前,除了用于配种的牛马,一切牲口都留不下来了,草料在夜间的一把火中丧失殆尽,几个争位的贵人又把剩余的赏给勇士,叫那些枯瘦的汉子长得精壮些,把骨箭和骨刀换成朽铁的。

天边的一行大雁送来了一群豺狼看来不幸的消息,也许是蕞音的福音。一行三十余骑同样以燕行阵放慢马速,从视野尽头逶迤而至。从头顶闪烁的烫银铁片来看,这才是真正的匈人,他们与嚈哒部落分裂出来的阿瓦尔人不同,这些西迁的游牧人浑身上下释放一股浓烈的怨气。他们同样精瘦同样食不果腹,但成群的狮子总比野狼凶残。

尸末螣离末那阴翳的脸毫无变化,他第一个拔出了刀,豺狼面对绝境,想到的只有拼死一搏...但只咬自家人的野犬,总会遇到它为之战栗的天敌。

他自个虽然拔出了刀子,但十来个支持的族人却不愿意和它一起冒险。没有长兵器没有盾牌没有一件像样的棉袄和皮甲,要在开阔地带以步对骑,这是对生命有留恋的人做不出来的事。

何况打马而来的是臭名昭著的“匈人”,他们某种意义上的“近亲”,凶狠悍勇都远远胜过他们的狮群。

“未来的可汗,蜜蜂或许会落单,但群蜂必会因蜂蜜的香气纷尘沓来,我们已经引来了探路的哨骑,跟在他们之后的将会是大军。”鸡冠头看着他摇摆不定的养父,这个刚刚装野蛮的十八岁青年对于野蛮人和文化人之间的气质收放自如。

阿提拉还是太年幼了,孩子根本看走了眼。跟蕞音老师识字学音的不止他一位。而有着诺曼人名字的昂巴,对待不同人物会采取不同的嘴脸,而只有面对曾经活着的乌骨都汗的时候,才有唯唯诺诺的仪态。

三十来个骑兵靠近了,他们的马低矮,仅仅有一个常年风吹日晒的牧民那么高,又矮又瘦,那些浅黄的马身上满是泥浆一样的斑点,和杂色的毛发混杂在一处,与泥污结成了牢不可破的亲家。但常年饮血的刀口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喜欢这禁忌的仪式。

精明强干的十八岁青年昂巴注意到在百步之外,那些骑手们前列的收起了弯刀,举起了套马索,侧身的箭壶里稀稀落落地装着几支掉了尾羽的箭矢。

“这些凶猛的野蛮人流浪到这里,也和我们差不离!”尸末螣离末庆声鼓励着战士们,但豺狼阴沉压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吃人,在鼓励之语说出的同时,这个先任汗王弟弟毫不掩饰他的残忍:

“敢有退后的,回到族里,他的妻女将沦为奴隶,他身上的肉将喂给我们饲养的牧犬!”当他们能看清那些奔涌过来的匈人的酱色面庞的时候,尸末螣离末挥舞着手上的马刀,让十来个战士围成一圈,跟着他慢慢结阵。

每个人都在发抖,只有干儿子昂巴的箭壶里有骨箭,但短且补过弦的猎弓无法提供有效杀伤,当第一个人被套马索拖倒的时候,似乎一切已经注定。

昂巴没有拼命,因为当先的一位匈人战士,射亍了鸣镝,那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在大地上造成重重颤鸣。

是匈人的鸣镝!他们从遥远的东方过来,把这一出也带到了顿河之畔,凡是这些凶猛的狮子来到的地方,妇女被掳掠、老弱病残被砍死在地上,鲜血构成了异样的图腾,脏污的衣物也被剥走....这些疯汉,是行走的天灾。

刚刚口号喊得响亮的尸末螣离末在这场遭遇战之前率先向后逃去,他想留着可笑的有用之身,想留着这条贱命,再去对付自己人。首领的带头鼠窜引发了连锁反应,十来个阿瓦尔战士一哄而散,昂巴丢了马刀,混在人群中一起逃命,他们一群步卒,把自己背后留给了可怕的敌人。

果然,长烟的尽头,出现了上百个骑兵,领头的那一个毡帽上安放着在阴沉天幕下也闪着耀眼金色的雕翎,这是射雕客,匈人部落每千人之中才会出一位的人上之人,打猎中他们享有和各自头人一般的猎获,那些左右谷蠡王也会把最好的猎物叫卫士们摆放在他们的案前,和东方已经灭亡的汉国一样,他们学来了案几的制作技术,也学来了重弩、战车、单马镫和轻甲的制作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