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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中文 > 玄幻魔法 > 沉睡的黑日 > 三. 无灵之尸

有魂无灵者皆为死尸,

虽入闹市却低三下四。

他们的存在若有若无,

与灵界诸事毫无瓜葛。

天色渐暗,涨起风潮。

红尘滚滚,湮灭众生。

万劫不复,只剩空壳。

死寂之后,恶灵附身。

有人相信魂体不灭,有人相信死人复活。因此,在这片高地及其周边的森林里,可以看到许多坟墓。他们说:英灵之躯将与他们的灵魂一同苏醒。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迷信,乃“魂体过盛”之人一厢情愿的幻想,与灵界诸事毫不相干。

然而刚从墓中出来的莱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把这个“坟墓”挖得这么深,导致“内在腐败”的出现。这种腐化比火化更不堪,当时就有人如此说,却未能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原来这些人实乃挂羊皮卖狗肉的蒙面黑衣人,说是坟墓,埋葬的却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微笑的俘虏”果然真有其人,想必这里就是它的出处。

走在黑暗窄道里的莱特意识到这是一场惊天大阴谋,原来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蓄谋已久,在这里播下邪恶之种,直到黑暗降临之日,才令其发酵。或许这就是最后的沉睡者,一批被恶灵附身的行尸走肉!

如此阴险的一个黑影多年来一直潜藏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无人问津。而莱特,他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像一个替罪的木偶一样在演戏,却对那个站在他背后的操纵者一无所知。无知的他依然在暗地里走,一直蹑手蹑脚,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然而,当他开始理清这些迷乱的思绪时,又发现“内在腐败”的另一个内涵,那就是他自己内心的腐败!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一直沉睡不醒?为什么他会呆在这萎靡之地?莱特的心又陡然失落:他们挖墓埋葬活人,莱特也不外乎如此,因他也一样“魂体过盛”,被自己的怯弱和各种消极、负面的情绪压伤、埋葬。若非如此,若他真是一名勇士,为何还会像懦夫一样沦落到如此地步?

若他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若他良心未泯,并且心有灵犀,也只能是像他之前被“活埋”在棺材里一样倍受压抑。但不管怎样,此时的他也只能负重前行,沉默是金。

这里的夜静得出奇,看来所有的活死人都已经回房“睡觉”,莱特却心惊胆寒,走起来飘浮不定。他试图从周围这些杂乱无章的石头上辨出一些名堂来,但他不能。唯有一种记号,一个类似图腾的刻痕,好像一颗坠落的彗星。莱特时不时地看见它,或在牢房的墙壁上,或在地面上……它们大同小异,千篇一律。不但如此,莱特还觉得此图有点眼熟,便回想了一下,才记得不久前在梦里见过它。没错,那是一颗白亮之星。莫非,这些“沉睡者”也在做同一个梦?

莱特好不容易从一条暗道里挤出来,以为可以重见天日了,不料又事与愿违,又来到一个死气沉沉的大山洞。

死寂之中,潜藏着一种阴邪,正如他刚从漫长的噩梦里挣脱时仍感受到潜在的威胁一样。特别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更令他不安,感觉混乱势力正冲他虎视眈眈,并朝他伸来一双双黑手。只不过这些邪恶的视线与凶残之手都好像被一堵石墙困住,就像他被困在石头棺材里一样。

凭借心眼,莱特将此洞巡视了一番。不出所料,此洞周围,在紧挨着石壁的地方,有一大堆石头棺材,凌乱摆放,肆意堆叠。看来那股邪气就是从这些棺材缝里透出来的。莱特甚至还能听到那些狂野的心跳声,犹如一支巨人的军队正在噩梦里前行,很快就要冲破死的牢狱,涉足此地。原来这是另一个沉睡之洞。一朝被困,百年怕“棺”。莱特掂起脚,提心吊胆地走着,他可不想再惊动这些“困兽”,毕竟不是每一个沉睡者都那么老实。

然而,当他走到洞穴中央的时候,又被一个出其不意的碰撞吓得魂不附体。那东西就像一条硬化的骷髅手,但比之更坚硬。

莱特不禁退后了一大步,抬起手中的细剑向前一挥——落在“骷髅手”上的剑竟发出冷硬的碰击声,原来那是石头。莱特又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细察周围的动静,生怕吵醒那些阴森可怖的沉睡者。还好,他们都睡得很沉,似乎只有到某时某刻,才能被某人某事唤醒。

于是,莱特伸出手去,触摸眼下的“石头手臂”,随即感受到一股蕴藏的神秘力量,却无法分辨出秩序或混乱,只感觉它就像这片墓地的心脏。原来这是一把石剑,不,是“死剑”,犹如一具无灵之尸,“顶天立地”,却僵死不动,形同断线的木偶,被命运之神遗弃在这个沉睡之洞。

莱特又摸了摸,发现剑柄比较光滑,似乎没有被“石化”。且做工非常精致,上面刻有几个神秘的记号。莱特手指一弹,碰出一个奇异的声响。剑柄像是银制的,仔细一摸又不太像。在剑柄与剑刃之间,似乎存在一种“不太靠谱”的连结:剑刃更像一个由碎石铸成的中空的剑鞘,而不是什么特别的金属。

随后莱特又像瞎子摸象一样顺藤摸瓜,发现下面还有一小堆碎石,与“石头剑鞘”混为一体,石面比较光滑,好像曾被高温煅烧、熔铸过的熔岩一样,固若金汤,无法挪移。

此剑似乎对莱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即使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也会碰上它。当他摸到它之后便爱不释手,或许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莱特心想。

借助心力,他尝试将它从“石头剑鞘”里拔出,却屡试屡败。或许只有那些真正拥有非凡之力的人能做到,或许此剑还在静待它的主人,它的“沉睡之魂”。

莱特没辙,只能失之交臂,继续前行。洞穴末端似乎有一道暗门,他摸到一条扭曲的石缝,细如裂痕,便试图凭心眼摸清它的破绽。无奈没门,此“门”看似也被某种神秘力量死死封锁。

山上的钟声再次敲响,这次比之前要清晰。沉睡的墓地又被惊醒,阴邪的呜咽声从莱特背后袭来,带着一股狂暴的死气,催他继续摸黑绕行。但在这封闭的漆黑洞穴里,莱特根本摸不着北。

只听那些肆意奔走的脚步声又逐步逼近,如涨潮的海水向此洞涌来。莱特的心七上八下,慌乱之余,便用心力打开一个锁住的石棺,正想躲藏,却忘了此棺已有“宿主”,脚一跨,正好踩中“睡死”在其中的“人”。

那“人”即刻被踩醒,发出凶恶的怒吼,猛然抓住“盗墓者”的小腿。莱特吓得魂飞胆丧,急忙从噩梦般的魔爪中挣脱,合上盖子,另谋出路。但这个莽撞之举已经打草惊蛇,石棺里的吼声势不可遏,在整个山洞里回响。

这些石棺里头都出现杂乱的躁动,眼看这些沉睡者也要纷纷苏醒了。与此同时,好运也在悄然降临。无意中,莱特摸到一条蜿蜒而上的窄路,于是拐入其中,向上攀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又被一堵厚重的石门拦下。

饿得发慌的莱特不得不将晕沉沉的头靠在粗硬的石门上,闭上眼,手按着门,试图摸清其中的隐秘。但他不能,只听到门外十分暗淡的人声。

“不!我……我的手是清白的。”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我们必须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对抗那些该死的兽人,这些余孽必须被剿灭!”这是另一个狂野之声。

“但我不想沾染一滴无辜的鲜血!我可不想得罪那些精灵。我也不是无灵之人,如此行,于心何忍?”男子唯唯诺诺地说。

“这你不用管,若你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尽管让我们下手!你只须点个头就行。”那个凶狂的声音又说:“大好时机不争取,怕是到头来追悔莫及!”

“倘若国泰民安,即可心安理得?”男子闪烁其词,“问题是,如果我可以借刀杀人而免去这笔血债的话,不也可以亲自动手并归罪于我手中的武器,将此债一笔勾销?”

“生死大权岂在人手中?凡事皆命定。命运之神要他们死,他们现在就死在我们手上了!”男子又狂傲地说。

“雷德,你在这干什么?你在跟谁说话?”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我们找你很久了!”

对方愣了许久才作答:“你来这做什么?”

“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女子不悦地说,大步走来。

“作为东德斯兰之都,难道不能修建陵墓?”男子郁闷地说。

“正是如此,才是罪恶窝藏之处!”女子打断了他,径直走向这扇门,门外之音很快变成呼啸的风声。

原来这场对话已经过时,那些逝去的声影一直滞留在虚空,变成一种无形之能,心有灵犀者方能获取。看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有债必还,阴魂不散之类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了。

莱特还在发呆,甚至昏昏欲睡,不料此门突然向下缩入地面。莱特身前一空,立时倒在某人怀中。他陡然一惊,睁眼一看,才看见一个苍白的身影,以为自己又撞见了历史的“幽魂”。

但这次不是什么玩笑,此人正是那群“不速之客”中的一个——那个沉着应战的女士。但她看上去比他还要吃惊,以为他也是活死人中的一个,便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出口处的石壁上。此时的莱特已经累得不可开交,手无缚鸡之力,剑掉在了地上,束手就擒。

莱特无可奈何地打量着身前的白衣女:她身穿雪白的长袍,腰束银带,腰旁佩着一把银剑,身后挂着光滑闪亮的白色披风;一顶风帽从她头上滑落,露出长而尖的耳朵和冷俊的面容;一双亮蓝色的大眼直挺挺地瞪着他,迸出犀利的杀气。

可叹莱特沉睡多时后还是“老”了许多,皮肉与干尸无异。而她常年不“睡”,却能青春永驻?他极力从这张毫无血色却依然盛气凌人的面容里看出一点深层的韵味,就像从一栋被大火烧成炭灰的老旧的大房子里挖出一件传家宝,却是一无所获。在她身上,好像有一种超强的斥力将沉睡者的目光反弹。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落入谁的手中比较好受,恶人还是恶魔?

阵阵冷风扫入墓地出口,与他们擦身而过。莱特虚弱地吸了一口寒气,发现自己终于走出墓地的阴霾,爬上高地,亲眼目睹这座久仰的大城。

然而,展现在他眼前的并非繁华的闹市区,而是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看似被烈火焚化后的残垣断壁,有些还在冒烟,有些还剩下余烬。

女子拧着他的脖子,将他朽木般的面孔扭来扭去,琢磨着他的长相。随后又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头上。莱特即刻感觉脑子里有东西被汲取,原来,她正在审视他的记忆。但这些沉睡多时的影迹一旦被“读取”,就会猛然苏醒,使沉睡者变得异常激愤,乃至失去理智,无法自控。

一股强大的能量从莱特头部蔓延至全身,他的手颤抖了起来,掉在地上的剑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不住地跳动。然而对方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随即松开手,抢占先机。细剑一跃而起,落入对方手中,莱特则落回原地,扑倒在她脚前,咳嗽了几下,声音枯涩如灰土撒落。

女子后退了几步,看了看这把剑,灵巧地挥了挥,将它投掷到坚硬的岩石上。剑刃插入石缝,变成一根来回摇摆的“软棍”。

随后,她又抬起手,朝莱特释放出强劲的无形之力,洁白的披风在她身后傲然飘摆。此力就像一阵狂风,又将他推到墙上。

她又一次掐住他的脖子,随后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头上,迷糊的记忆再次被读取。还好,这次比较缓和……

冥冥之中,他来到一个充满药味的房间。在那里,他又见到那个女孩:乌黑的头发从她光洁的额头两侧分开,在丰盈而恬美的脸庞边垂下,光滑、顺畅,如瀑一般;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似夜中的湖,幽雅娴静,映现出清朗的星空;鼻子不高,但很俊俏,宛若湖上的小山丘;她的嘴唇美如玫瑰,她的微笑使百花失艳……那些逝去的时光对他来说就像一杯清水,只有她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因她美丽、单纯、善良、聪慧……

“一旦有了灵力,就不需要任何魔法书!”她说着,拿起一本点燃的书,橙色的火苗变成血红的烈焰,从底部向上蔓延。滚滚浓烟升腾不止,将她的脸遮挡在后。莱特如痴如醉地注视着这番“美景”,直到书页灰飞烟灭,女孩的面容在火中呈现。只见她的脸已被烈火烧得焦黑,冒火的皮肤如凋残的花瓣不断剥落……

莱特眼睛一眨,又发现自己如飞一般地奔跑在一条被晚霞染成暗红色的街道上。一辆辆马车在他身旁疾驰,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强大的力量自体内迸发。他越跑越快,如同流星。他跟上一辆大蓬车,车上装着几箱易燃的药水。车夫和乘客们都转过脸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些猪头狗脑的面孔让他一看就生厌,莱特手一挥,马车便打了个转,朝路边翻滚而去。烈火在他身后涌起,爆炸声震动了他的耳膜,也撼动了他的心魂。

“哈!”他大喊了一声,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快感。“这就是我多年来一直在寻求的力量。”他想:“原来我对他们的仇恨越深,力量就越强;这是命运使然,这些兽人都该死!”

莱特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在路的尽头停下来。此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穿越整座大城,置身于郊外的贫民窟:乞丐、孤儿、流氓和穷光蛋都在他周围徘徊。天色已暗,莱特顿然萌发出一种异样的饥饿感,一种鲜血淋漓的强烈欲望!两个字忽然从他心窝里蹦出,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想到的一个词:“吃人”!

他昏沉沉地闭上了眼,试着去感受兽人身上那股微薄的能量:从跳动的心脏,到手指的末端;他们的血管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污浊的河流一样流向各个角落。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力量”?就像往返于大街小巷的货物车,从不间断:心球一张一缩,“货物”一往一返,随之作出各种生硬的动作:兽人乞丐们捡起破盆里的残羹剩饭,给自己补充能量,哪怕是一颗灰尘;一群兽人盗贼鬼鬼祟祟地窝藏在黑暗的角落,手里数着从小兽人身上搜刮来的财物……

“我宁可喝老鼠的血!”莱特想道,暂时扼制住这股饥饿……

但就在这时,他又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水晶球,透过它可以看见许多事物,包括黑暗,莱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球中迸出一个漆黑的影像,是一个头戴风帽的蒙面男子。

“你一直在睡觉,对吗?没人告诉你什么事吗?”蒙面人看上去并无恶意,只是不停地说着,夹杂着几分悲凉的怒火:“这真是一段昼短夜长的时日,我们苦苦经营的东德斯兰王权现已落入天遣者艾玫之手。他山之石可攻玉,我身为皇家法师却无能为力。我本怀着美好的愿望跟随浮斯特征服者的圣令,要将邪恶铲除,但……但那个叫艾玫的妖婆已经反客为主了。她还整天说一大堆‘替天行道’的鬼话,殊不知,她一屁股坐在我们头上时,又把我们推回到那个兽人横行的罪恶时代!我们从维利塔斯堡里逃了出来,你和我,现在都沦为她猎杀的对象,就因为我们跟她不是一路人,而且,我们都知道的太多了!”

“什么......”莱特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本是大名鼎鼎的雷德骑士。”男子又愤声说道,蓝灰色的眼珠在暗夜中泛出了凶光。“但是那个伪精灵——艾玫.欧德.怀特,她过去一直隐姓埋名,却在巧取豪夺后妖言惑众,横行霸道。她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也一天比一天可怕。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必须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哪?”莱特一时被他说得心慌神乱,他望着这张躲在漆黑风帽下的阴郁面孔,一脸迷茫。

“跟我走吧。”蒙面人朝他伸出了乌黑的“援手”。莱特按耐不住了,他把这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握在手里,走出昏暗的房间,投身于漫漫长夜中。

“让我们离开这座死气沉沉、令人不安的兽人闹市吧。”蒙面人愤愤不平地说起来。“让我们远离尘嚣,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不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操心的净地吧!多少年来,我已看透那些虚荣,也看够了那些不公。我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强悍的战士,但我的剑在这个萎靡刻板的圈子里根本无法挥舞。我本可以成为一头强猛的雄狮,但我在这个黑白不分的沙场里根本无法驰骋。难道我应该像一台攻城武器那样按错误的方式任人摆布吗?难道我应该学会去适应这个丑陋肮脏的城市吗?不!我宁可被人杀死,宁可饿死也不会这么做……”

“玫瑰插在花瓶上,向日葵跟随太阳,宁可被真理之火灼烧,也不理会那些睥睨的目光。花园是他的坟墓,荒野是他的乐土。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苟且偷欢!这是一个相当黑暗的地方,这里正需要一盏明亮的路灯,可惜路灯却得不到油的供应而逐渐熄灭了。看来这片荒野上的野兽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路灯,黑暗和毁灭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