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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老杨的顾虑

一品居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酒楼,每到饭点便人满为患,富商官人才子佳人争相到此,把酒言欢吟诗作乐。

这富商官人倒不足为奇,只是这才子佳人,实在让杨元庆这个外来户有些困惑。

这些才子佳人一不耕作二不从商,何来钱财挥霍?

他困惑归困惑,也不好随便在街上拉个貌似道貌岸然的才子问个所以然来,想想就作罢。

‘一品居’有三层,每一层的客人都不一样。一楼的顾客大多是普通的商旅和江湖人士;二楼的顾客则是才子佳人或富商世家;三楼的顾客就不一般,大多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

在皇权和政权汇集的奉元城,达官贵人多如牛毛,三楼的生意也就最为火爆。

不愧是京城排得上号的酒楼,即使眼下已经过了饭点,一楼三四十张散座依然坐了七八成,三五一席,六七一桌,谈笑风生,举杯畅饮。

几个茶博士提着长嘴的茶壶,迈着风骚的步伐,游走于各席位之间,时而给客人添点茶水,时而高呼“欢迎客官下次再来!”

能在‘一品居’做事的小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贵人顾客,眼力劲自然也不错,见到杨元庆四人穿着虽然简约,但一看就觉不简单,忙高声招呼道:“欢迎几位客官到小店用餐。”

话毕,店小二又哈腰道:“公子里面请!”

……

“哟,这不是中山书院的石才子吗?今儿怎么有功夫来这里吃饭啊?”

也不知石保正今天出门时没看下黄历还是没挑个吉时,第一次偷偷跑去赌场玩一把就输了三百两银子,此时屁股刚坐下,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嘲讽声。

石保正眉头一皱,回头张望,冷哼一声:“你小子哪来的滚哪去,想打架的话,爷爷奉陪。”

杨元庆随石保正回头一瞧,只见包厢外不知何时站了几个身着华丽绫罗的少年,各个与石保正年纪相仿。

堵在门口的为首少年轻哼一声:“粗鄙之人就只会用拳头。”

杨元庆瞥了一眼后,扭头看向石保正跟许七安,问道:“这是谁?”

许七安轻声道:“那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李纯新。”

前些日子杨元庆才在霸州得罪了个户部尚书长子,没想到一出门又碰到了个小儿子,还真是巧了。

“这里不适合动手。”

但见石保正挽起袖子正要起身,杨元庆抬手欲拉住,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密语。

杨元庆耳力不错,一字不落全听在耳朵。他立即将手放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石保正走出包厢,一把拽住李纯新的领口,怒道:“不想挨揍的话,给老子滚远一点。”口水直接喷了李纯新一脸。

“客官,这里不能动手。”边上小二连忙劝道。

这几人若是换做平时,哪怕是打不过石保正,也会一拥而上对着石保正一顿拳打脚踢。

眼下在一品居内,几个少年眼力还是有的,冷笑道:“我等读书人,岂会跟你这种匹夫动手,若是要斗,那就以读书人的方式来斗。”

“这几人都是豫山书院的学子。豫山书院与中山书院,一个是当朝官员子弟的求学书院,另一个是专收被皇帝革职在家的官家子弟书院。虽然两所书院都是京城里的豪门书院,只是它们在京城里的地位不同,学子们自然也合不来。” 许七安在旁边轻声解释道。

杨元庆可不是石保正那种莽夫,被人稍微一挑逗就拿把菜刀大喊:‘是兄弟,就跟我一起砍他’。

听完许七安的解释后,他缓缓走到石保正的身旁,抬手握住石保正的手腕,对几人问道:“你们想怎么比试?”

“既然是文斗。”刚站在李纯新身后告诫的少年一脸傲然。

“哦?说来听听。”

“飞花令,听过没?土包子!”

石保正冲出包厢拽住李纯新刹那,厅中的食客早已被惊动。这下一听两帮人要互斗,立即来了兴致,一个个伸直了脖子,兴致勃勃的等着看热闹。

这些看热闹的顾客中不乏有才子佳人,一听双方是以文斗相争,忍不住叫好。

叫好声顿时淹没酒楼舞台上的鼓声歌声,连台上翩翩起舞的胡姬也跟着停下身子,踮着脚尖朝此处看来。

这飞花令诞于周朝,是古人饮酒助兴的一种游戏,为了体现饮酒艺术和聪明才智的一种结晶。

通俗点说就是诗词接龙。

杨元庆心中虽有唐诗三百首,但也不知道这些诗词问世了没有,不好拿出手。

还没等众人高兴完,他已摇头道:“考验记性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点创新的。”

李纯新几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道:“怕了?”

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同样认为杨元庆在害怕的顾客,误以为杨元庆故意扯开话题,纷纷起哄道:“小友,你未免也太怂了,未战先惧!”

“小友,没事,是马是驴拉出来溜溜便知,输了也不丢人!” 当然,也有鼓励之声,只是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边的石保正也觉得没信心,既然诗词歌赋不行,那干嘛要去问人家怎么个文斗法,这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一双眼睛东张西望,活脱脱一副路人甲的样子。

杨元庆笑道:“那都是古人作出来的诗词,会背上几句没什么好嘚瑟的。要比,那就比自己的才学。既然是在酒楼,那我们就以‘酒’做诗一首,如何?”

诗词接龙对李纯新几人来说,实在太过小儿科了,他们平日里没事便聚在一块饮酒作乐把酒言欢,这饮酒助兴的节目平日里都玩惯了。突然换成自己赋诗,几人脸色顿时有些难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应答。

杨元庆见他们哑口无言,立马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痛打落水狗的趁胜追击精神。

杨元庆当他们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提议,他双手负在身后,宛如老学究一般,在桌子边来回踱了几步,缓缓而道:“西湖春色归,春水绿於染。”

开篇即是江南美景,简单叙述景色,但不禁让人脑中浮出一幅西湖春水画境。

满堂一片寂静。

“群芳烂不收,东风落如糁。”

第二句一出,厅中的顾客脑中顿时出现满山遍野捧七彩热情的画面。

“参军春思乱如云,青发题诗宴客来。”

参军?这小子想充军?想入伍就入伍呗,那么多愁善感作甚,用诗歌宴客不错,客就不知道是好客还是恶客了。

“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湖中一席酒,思绪腾万里。好不善感,这少年心中的万里人是谁?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万里思春尚有情,忽逢春至客心惊。”

我就说嘛,要不是两小无猜的发小,还万里个屁思春。

“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

千山碧绿,二月多晴,天气还不错。

“少年把酒逢春色,今日逢春遇恶徒。”

恶徒?挺好的,没这恶徒我们还不见得想听你在这思春。

“异乡物态与人殊,惟有东风旧相识。”

原来是他乡之客啊,难怪这么多愁善感。

完了?

元朝的历史轨迹和北宋有些类似,此时有些像是宋太祖上位的十来年时候。杨元庆这首诗是北宋欧阳修的‘春日西湖寄谢法曹歌’,打死他都不信这诗已经问世了,所以将它拿出来。

为了彰显这首‘春日西湖寄谢法曹歌’和自己的年纪相近,杨元庆特地将诗中的‘今日逢春头已白’改成了‘今日逢春遇恶徒’。

在他看来,欧阳修在写下这诗时人生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此诗做出来虽有些不合年纪,但诗中很多东西又与他的遭遇有些相似,同样也是独在他乡,同样有位让他思念的人。

诗中那句‘能忆天涯万里人’是他内心真实的存在,追忆那个苦了半辈子的善良母亲--裴氏。

来到这个一知都不晓的世界,杨元庆宛如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孤独寂寞冷的过客,幸好有裴氏陪了他八年。

这些年来,是裴氏把他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掉,陪他一步步融入这个时代。

这些年,也是他看着裴氏如何从一头青丝到满头白发,看她如何抑郁成疾,看她最后撒手人间。

那个平凡的女人,是隐姓埋名的江湖高手。

是摇光镇十字路口卖菜的小商贩。

是道一书院门口接孩子放学的母亲。

是城外竹林保护孩子的妈妈。

是前蔡村溪边洗衣服的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