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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篇 分居事件(七)

罗叔的故事

分居将近一个星期后,左磊和甘果两人终于在罗叔的葬礼上见面了。葬礼上来了不少人,但却一点都不喧嚷,比较肃穆凝重。葬礼时间也不长,遵照罗叔生前的嘱咐,只安排了简单的告别仪式,然后就结束了。

甘果在葬礼上看到左磊时,发现他人瘦了一些,面容有些憔悴,嘴角还起了一个大泡。虽然一个星期没见了,心里有不少疑问,但甘果在葬礼上见到左磊时还是没多说什么。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不太想说话;另一方面,葬礼上有不少熟人,也怕说多了,别人会发现两人已经分居一个星期的事情。

葬礼结束后,左磊跟甘果准备回家,然后正式谈谈两人之间的这些事情。离开会场前,突然有人叫住他们,左磊和甘果认出是打电话告诉他们罗叔去世的那个工作人员。他递给左磊和甘果一个信封,说是罗叔临终前嘱咐要交给他们夫妇的。左磊和甘果接过信封,一看,果然跟以前罗叔去家里时留下的那两个装着钱和纸条的信封一样。甚至连信的封口都跟以前一样,看的出是用浆糊仔细地封起来的,上面还有多余的浆糊被刮掉的痕迹。

看到这个信封,甘果和左磊俩人一时百感交集,一下子心里难过得厉害,眼圈不知不觉间又开始变红了。于是接过信封后,两人都没太敢多看那个工作人员,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本来因为这些天两人之间闹别扭,所以虽然知道罗叔住院了,但一直都没能抽空去探望一下,而且确实也没想到罗叔这次的病情会这么严重。后来得知罗叔去世了,很是吃惊,更是觉得很愧疚。所以直到参加完葬礼,两人都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最近好像很多事儿一下全凑到一块了,都有点让人反应不过来了。

不过刚才离开会场前,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个信封时,猛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信封,看到了信封在用浆糊封口时,罗叔把封口边缘处多出来的浆糊仔细刮掉后留下的那些痕迹,瞬间,好多对罗叔的回忆,就这样一下子又全都涌了出来。

回家的一路上,甘果脑海里都是罗叔以前来家里时的情景。那时,罗叔每次跟甘果和左磊聊完后,准备走时,都不让左磊和甘果送他,而是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书啊,老花镜啊,然后放进那个随身的帆布包里,就推门走了。有时甘果和左磊听着罗叔下楼的脚步声,知道他出楼道单元口了,就跑到窗口从楼上往下看他。罗叔个头一般,但有点老来瘦,所以从楼上看下去,显得特别瘦小。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了,中间那些白色的头发,被阳光一照,显得特别醒目。虽然人老了,背也有点佝偻了,但罗叔每次走出楼道单元口的时候,还总喜欢把提在手里的那个帆布袋子往肩上一搭,感觉好像很豪迈的样子。其实甘果和左磊一直都觉得罗叔这一举动相当乡土。

对了,罗叔特别喜欢那个帆布袋子,去哪儿都是用它。据说这个袋子是以前管姨给他缝的,而且还是管姨特别根据罗叔喜欢把袋子往肩上搭的特点设计的。管姨去世后,罗叔还是一直用这个袋子。时间久了,有些地方开线了,罗叔就自己缝缝。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布袋子,一方面因为它的古老,另外也是因为后来罗叔自己缝的时候,因为没什么经验,就用了跟布袋子本身颜色反差很大的线,而且针脚也缝得相当凌乱,从而就让这个袋子客观上更是具备了一种过目难忘的效果。

最后那次罗叔来家里,走的时候还是不让甘果和左磊送。不过那次不知为什么,两人总感觉罗叔跟往常有点不一样。首先就是那次他和左磊和甘果聊了很多很多他和管姨以前的事,还说自己最近总是特别想管姨,做梦也老梦见她。后来,他走的时候,出单元口时,左磊和甘果又跑到窗口看他,想看他走出楼道口时把帆布袋子往肩上一搭时自以为的那股豪迈劲儿。但有点奇怪的是,这次罗叔竟忘了搭,而且走了几步后,竟然还回头看了看左磊和甘果家的窗户,然后还冲他们挥了挥手。左磊和甘果不知罗叔挥手是让他们别看了呢,还是跟他们再见呢,总之当时两人吓了一跳,觉得很不好意思,站在那里也忘了回应罗叔一下,就看着罗叔这样走了。之后不久就听说罗叔生病住院了。不过两人正闹分居呢,也没能去看看罗叔。这会儿想起来,才发现一直以来,好像总是罗叔来找他们,帮他们解决一些问题。两人虽然嘴上也一直说应该多去看看罗叔,但总是这事那事的给耽搁了,都没能见罗叔最后一面。想着这些,甘果的眼圈就又红了。

拿到那封信之前,左磊和甘果本来是准备回到家就谈一谈两人之间的事情的。但拿到罗叔的信后,两人都想回到家还是先看信。于是回到家后,放下东西,坐在沙发上后,左磊就拿出了那封信,撕开,抽了出来,然后两人就从第一页一块看了起来:

左磊,甘果:

给你们写这封信的时候,罗叔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日子不多了。上次去你们家的时候,可能你们也有点察觉,罗叔老是提起跟你管姨以前的事儿。是啊,最近几个星期以来,不知为什么,晚上做梦老是梦到你管姨。梦里面你管姨像她,又不像她,真有意思。而且早上醒来,觉得这些梦就像真的一样。罗叔以前也听别人讲过这样的事儿,有点不信,但现在自己也到这个时候了,才知道那些人讲的还真不是假的。

前天开始,有点不太想吃东西了。罗叔知道,那个日子应该不远了。不过说来你们可能有点不信,想到那个日子快来了,罗叔其实不怎么怕。不仅不怕,还有点期待和高兴。罗叔这样说,知道你们可能会有点不太能理解。不过的确,你们现在正当年,跟你们讲这些,也确实太早了。

知道自己的那个日子不远了,罗叔就想着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其中就包括想给你们写封信。其实上次在你们家的时候,罗叔就很想把自己年轻时的那件事告诉你们,不过后来还是没说。那件事,跟罗叔同辈的人有些知道,但你们年轻这一辈知道的可能没有。罗叔为什么想告诉你们呢?就是因为罗叔觉得现在你们俩的状况跟当时罗叔和你管姨的情况有些像的地方。而罗叔和你管姨当时都在这上面犯了一些错误,尤其是我,在这些错误上要承担主要的责任。所以罗叔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出这段经历,看能不能帮到你们。

虽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让罗叔面对面给你们讲出来,罗叔还真有点做不到。所以那天在你们家,本来想说的,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回到家后,我就想,那就写封信给你们吧,在信里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等到我离开后,再由人把这封信转给你们,这样既能完成我这个心愿,也能让我在重提这段往事时,心可以承受得了。

这件事发生在罗叔和你管姨结婚一年多的时候。我们结婚时,你管姨年龄在当时算挺大的了。那时你管姨虽说工作也不错,人长得也不算难看,但就是因为家里负担太重,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这个我以前好像也跟你们提到过。当时你管姨的父亲经常不着家,母亲又是偏瘫。你管姨是老大,下面还有一堆弟弟妹妹,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饱。

当时罗叔的家庭负担这方面虽然相比而言好一点,但因为出身成分的问题,所以那时总找不到像样的工作,结婚的事也就一直拖着。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你管姨。当时我觉得你管姨比我还大几岁,家里情况又是那样,所以不是特别满意。不过看着你管姨工作还不错,我想想我自己这条件,最后凑合凑合,就还是同意了。

当时你管姨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家庭那样,所以在工作上一直很要强,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结婚后也还是这样。而我因为总是找不到什么稳定的工作,只能打点零工,给人铲铲土,搬搬砖什么的,在家时间比较多,所以当时对于我和你管姨在工作上的这种差距,心里就出现了一些不平衡。就想着我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呆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呢?所以有时你管姨加班晚回来了,我就会借题发挥,说她不贤惠,不顾家,不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什么的。你管姨当时就很委屈。她觉得自己娘家那边需要自己接济,自己丈夫也没什么收入,而且婆家人就因为自己这边家庭的负担重,还总是挑自己这挑自己那,自己又是个心气儿高的人,工作如果再不行,这日子怎么过呢?所以看我这样,你管姨当时对我就没少埋怨。刚结婚不久,夫妻之间就开始经常吵架了。

后来我爸妈那边又催着我跟你管姨生孩子。但结婚一年多了,你左姨还是一直没怀上。我爸妈就很多不满,跟我说,是不是你管姨不能生啊?还说怪不得这个女人年纪那么大了都没结婚,原来是有问题啊。

当时这些话对我是有影响的,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加上那时你管姨工作也特别忙,我想跟她过夫妻生活时,她也经常推说太累。所以我对你管姨就更不满了,有几次吵架还险些动手打了她。

反正这些事儿全凑在一起,都让我跟你管姨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了。有时一吵架,两人就会分开十天半个月。而我因为自己没什么收入,所以吵架后就去爸妈家住,因为这样吃住就都解决了。但一去爸妈家,他们就在我耳边说你管姨的不是,日子一长,后来慢慢地就出事了。

那次跟你管姨吵完,我去了爸妈那里。他们又跟我抱怨说连个孙子都抱不上什么的。我越听心里越烦,所以后来就一个人出去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很晚才回家。一进门,你管姨看到我这副样子,就又抱怨开了,说我没工作不说,还喝成这样,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当时一听,从结婚之后积压的所有不如意,一下就全部爆发了。当时借着酒劲儿,我就像发了疯一样,对你管姨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把家里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就摔门走了。

这次闹完,我跟你管姨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见面。后来加上父母这边也想让我另外再找一个,能让他们尽快抱上孙子;那时我也考虑自己根本没有固定工作,经济来源基本都是靠你管姨和父母,现在跟你管姨闹成这样,肯定不能再过下去了,所以以后的生活来源还是要靠父母这边供给,于是就跟你管姨提出了离婚。

而你管姨虽然平时也埋怨我,但却真得从未想过要跟我离婚。所以看到我竟下定决心要离婚时,心里别提多意外和难过了。其实提出离婚后,我心里也挺纠结的,总觉得你管姨这个女人虽不能说一点问题没有,但整体来讲,真得就算不错了。尤其在工作和钱的问题上,一直都是很为这个家付出,而且个人作风也是没得说的。

但当时,因为自己年轻气盛,再加上父母这边也总想着要为自己家传承香火什么的;自己又因为找不到稳定的工作,一方面觉得在你管姨面前活得没面子,另外也怕如果不完全顺着父母的意思,他们以后不给自己提供经济资助,那就麻烦了。所以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跟你管姨提出了离婚。

那段时间真得非常难过,我每天基本上都是借酒浇愁。但没想到,就在办理离婚手续的期间,我出事了。那天在给人搬砖的过程中,因为多喝了点酒,一辆拉砖车开过来时,我没能及时躲开,一下就被撞上了,当场昏迷了过去。送到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完之后说情况很危险,建议马上动手术。而且说即使命保住了,也很可能是全身瘫痪。因为当时我没有固定单位,考虑到治疗费又是一大笔钱;更重要的是,即便做了手术,也很可能是终身瘫痪,所以当时我父母就很犹豫要不要做这个手术。而你管姨听说了之后,马上拿上了平时家里的积蓄,然后又跟单位借了一些钱,送到了我父母家,建议说最好尽快给我动手术……写到这儿,我的鼻子开始有点酸了。

后来手术很成功,我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而我却一直相信,这是因为你管姨的举动感动了上天,才让我躲过了这一劫的。

说起来,人真是有意思。在没出特别大的问题,过着比较正常的生活时,总是这不满那不满的,很少能意识到一个人真正需要的真的不多,能有衣有食,有个家,有个能够愿意一直陪着自己走下去的人,就已经是很值得感恩了。但人在拥有这些时,往往意识不到,偏偏会被自己没底的欲望、虚荣、贪婪所蛊惑,全盯着自己所没有的那些,不允许自己的生活有任何缺陷,总是想要更多更多。就像当时的我那样,不懂得珍惜你管姨,不珍惜自己所有的,只会看着自己所没有的。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让自己陷在不满和罪行中不能自拔,直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追悔莫及。

这些都是后来罗叔在康复期间,得知你管姨把钱送到我爸妈那儿,让他们尽快给我动手术后想的。所以,现在看到有些人为了钱什么都不顾时,罗叔就总会想:你说钱是什么,它可以是最珍贵的,也可以是最丑恶的。钱本身没什么,在乎的是人怀着什么样的心去使用它啊。而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罗叔心里能感受到,你管姨能这样,有多么不易。

后来罗叔就越来越能打起精神了,住院的时候也想了很多。想以前自己工作没有,心里不平衡,对你管姨发的那些脾气;想我爸妈这边对你管姨的挑剔;想你管姨心气儿也高,自己娘家那一摊儿,婆家又挑,所以没日没夜地干工作,总想靠这个撑着点面儿;又想孩子的问题,等等。想来想去,就觉得跟你管姨结婚后,两个人的心似乎全被工作,婆家,娘家,孩子,钱这些事情占着,而心里想得最少的,好像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左磊,甘果,罗叔不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选择结婚。当初罗叔和你管姨结婚,说实话,更多是出于传统和惯例方面的考虑。觉得到那个年纪,如果不结婚,别人会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虽然说到了你们这个时代,这方面的压力也还存在,但已经弱了一些。不过其他方面,比如钱的因素,周围人给的压力,攀比的心理,要尽快改善社会地位,或者是出于彼此合作利用的一种联姻需求的考虑,还有就是对于美色肉体的一时迷恋或者是一种已经形成了的情感依赖,这些都有可能成为两人走入婚姻的原因。罗叔总觉得,现在人们已经似乎越来越不愿去思考婚姻对人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了。

当然,现在不要婚姻的声音也确实越来越多。因为很多人都感觉在追求所谓的自我满足的过程中,婚姻已经越来越成为一种障碍了。不过说是这样说,其实罗叔也不是特别明白“自我满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你说它完全不对吧,也不是;你说它一点问题没有吧,也不是。罗叔总感觉自我满足是应该有那么个界限。就像吃一样。正常的食欲人人都有,吃点喝点自己喜欢的,没什么关系。但如果你正常的饭量是两碗米饭,但你一定要吃上五碗,这就有问题了。自我满足也是这样。只不过每个人知道自我满足的正常界限在哪里,这可能比知道自己该吃几碗米饭难多了。

可能正是因为对于这个界限越来越难认清,人总是觉得多了肯定没错。很多人结婚也是冲着这个来的。现在不是说人生“五子”吗?就是票子,位子,房子,车子,孩子,除了孩子这个政策有规定外,其他大家基本都是会觉得越多越好,越高越好,结婚也是冲着能让自己的“五子”越多越好,越高越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