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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吆喝,所有人都看向苏青脚上的鞋子。  这种轻便透气,防滑耐磨的徒步登山鞋他们从未见过,胭脂红与陶瓷蓝的撞色效果更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惊艳!  “好漂亮的鞋子!”  “野男人送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钟秀英往地上呸了一口浓痰,尖着嗓子大声质问:“苏青,你敢说你脚上穿的不是昨晚那野男人送你的?你敢说梁村长手里的搪瓷杯不是那野男人送你的?”  野男人三个字实在太刺耳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苏青。  只要她承认这些东西都是外面野男人送的,那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将破鞋挂在她的脖子上,押着她在麻石村十二个生产大队挨个游一遍,以此震慑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  愚昧的村民,说不定还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来。  苏青深知这事儿的严重性,饶是心里憋着一肚子邪火,也不敢张嘴表态。  承认吧,无异于是自掘坟墓,把自己推入火坑。  不承认吧,脚上的鞋袜和梁德茂手里的砂糖罐又没法解释来源。  正左右为难,梁云铮突然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你们别吵了!搪瓷杯和鞋子都是我偷回来的!!”  苏青心里一惊:“云铮,你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  梁云铮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我在医院里面无聊,顺手就从一个当兵的病房里面偷了这罐白砂糖!”  梁德茂鹰一眼锐戾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那你后娘脚上穿的这鞋子呢?你怎么解释?”  “鞋子?”  梁云铮往苏青的脚上看了两眼,无所谓的嘻嘻笑道:“我在回医院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女人,见她脚上的鞋子好看,我就抢了回来准备将来送给我将来的对象穿,没想到我后娘见着稀奇,非要试着穿两天!”  “云铮!”  苏青的声音抖得厉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呀!”  梁云铮看向梁德茂:“梁村长,这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梁德茂冷笑:“梁云铮,你又偷又抢,与我们劳苦大众为敌,今天我就要替你死去的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梁云铮冷哼一声,齿缝里面挤出两个字:“随便!”  梁德茂一声令下,当即就有村民拿着麻绳要绑梁云铮。  苏青连忙扑过去护在前面:“别动他!他还是个孩子,就算做错了事也应该有我这个做娘的担着!”  她一直都很抗拒做这几个孩子的后娘,玉叶叫她娘她都不想答应。  可是当梁云铮把所有脏水都往他自己身上揽的时候,当这些村民气焰嚣张的逼到家门口要绑人的时候,她打心底里升起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那就是从今天开始要做他们的娘,要好好护着这几个孩子平安长大。  可她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钟秀英等人?  很快,钟秀英带着人粗暴的脱下了她的鞋子和袜子。  “你们看,地主老财家的女人就是细皮白肉与我们这些劳动人民大不一样呀,瞧这脚,比我们的脸还要细还要白!”  这个年代推崇的是那种膀大腰圆,肤色黝黑,一手能顶半边天的铁娘子型女强人,苏青这种柔弱白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钟秀英鄙夷的嘲笑了一番,还不忘往地上嫌弃的吐了口口水,这才转身看向梁德茂:“村长,这鞋子和袜子怎么处置?”  梁德茂根本没听钟秀英在说什么。  他愣愣的看着苏青白皙如玉的脚,神色发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秀英拎着鞋子和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村长,村长?”  “啊?”他回过神:“什么?”  “这小骚娘们的鞋子袜子怎么处理?”  “哦……”  梁德茂不自然的摸了摸粗大的酒糟鼻:“归公!全部归公!交给我带回村保管室去!”  “好!”  钟秀英殷勤的将鞋子袜子全部递给梁德茂,然后和村民们一起,押着被反绑的梁云铮往村头晒坝走去。  闹闹嚷嚷的一群人,终于走远了。  苏青脸色苍白的从地上爬起来,身心俱疲,像是刚刚打完一场异常艰苦的战役。  都是她的错!  是她疏忽大意,是她错估了当下这个大环境,也低估了村民们的野蛮程度。  亏她之前还想着要把空间里面的粮食分发给这里的村民,现在看来,分粮食恐怕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梁玉叶拖着哭腔走过来:“娘,他们好凶……”  苏青强打精神:“别怕,他们已经走了!”  “可是云铮哥哥被他们带走了!”梁玉叶用手背抹了眼泪,哽声问:“你说云铮哥哥会不会像爹一样被他们打死?”  “不会!”  她神色坚定:“我会把云铮哥哥给你带回来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她起身,带着玉叶刚要进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少年声音:“娘!”  苏青回头,看到梁云鹤跃过田坎正往这边飞奔而来。  十五岁的少年,早些年家境优渥一直没吃过苦,因此出落得俊秀挺拔,比她还要高半个头。  虽然家道败落父亲去世,他的身上也没有那种颓废沮丧的气息,相反,眉宇间尽是勃发向上的英气与面对逆境的坚韧。  破衣烂衫,掩不住清俊之气。  苏青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云鹤?”  梁云鹤语气急切:“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我昨天听说云铮住院了,怎么我一回来就看到他被梁德茂他们押着往晒坝那边走?他犯什么事儿了?”  苏青声音酸涩:“他……是个好孩子!”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梁云鹤处在变声期,声音粗嘎而沙哑:“他是我弟弟我能不清楚他的为人吗?我现在就是想知道梁德茂为什么抓他?”  玉叶在一旁道:“云铮哥哥偷了东西!”  “胡说!他怎么可能偷东西?”  “就是偷了!”玉叶大声道:“他先偷了隔壁王婶儿家的肉,一个人全吃光了才会吃坏肚子被送医院,回来后,他又偷人家的白砂糖和鞋子,还差点连累了娘亲!”  稚嫩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怨气。  她年纪虽小,可是街坊邻居看贼一眼看向他们的眼神,让她心里非常难受。  所以,她逮着机会就将云铮哥哥偷东西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云鹤哥哥。  梁云鹤是绝对不相信云铮会偷东西的!  父亲还在的时候,没少给他们讲仁义礼智信的做人道理,私塾先生也夸云铮磊落大义,有梁家祖辈风范。  这样的云铮,怎么可能偷肉?  怎么可能偷了肉一个人全吃光?  梁云鹤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几天前在磨坊发生的事情。  当时云铮来找他,说要和他一起在磨坊里面出力挣工分,帮着后娘养活下面的弟弟妹妹。  梁云鹤把这事儿告诉了公社管事的吴叔叔。  吴叔叔把云铮带到磨盘前面:“云铮,你来试试,如果你能拉着这磨盘转十圈,我就同意里留在磨坊挣工分!”  那磨盘两三百斤,云铮还不到十岁,怎么可能拉得动?  梁云鹤现在还记得云铮离开磨坊时那郁闷不甘的表情:“哥,你等我,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拉动磨盘了!”  梁云鹤隐约觉得,云铮偷肉吃这事儿,可能和想要尽快拉动磨盘有关系。  苏青并不知道梁云鹤心里这些事情。  她让玉叶留在家里照顾云安和云泊,然后带着梁云鹤就要往村头大晒坝的方向去看云铮。  梁云鹤却道:“等一下!”  他进屋脱下鞋子,从里面倒出半把玉米。  “最近吴叔叔看得紧,只能弄到这些,娘你煮一煮,给弟弟妹妹们吃!”  身为梁家长子,父亲死后,他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只可惜连年大旱,粮食金贵得很,他是费了好大好大的功夫才弄到这半把玉米的。  苏青想起昨天找到的那半把豌豆,难怪有一股子酸臭汗味,原来是梁云鹤是把粮食藏在鞋子里面带回来的。  将粮食藏在鞋子里,脚板被磨得红肿溃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苏青心念一动,一管消炎生肌的药膏出现在她的掌中。  她将药膏递给他:“晚上洗脚后涂在伤口上,很快就能好了!”  梁云鹤接过药膏,讷讷念道:“云南白药?”  他抬起头,一脸诧异的看向苏青:“你从哪里弄来的?我们家的东西都被抄光了,你根本没钱买药!”  “我……”苏青敷衍道:“昨天去医院接云铮的时候,一个医生给的!”  说完她打开房门,率先往晒坝走去。  梁云鹤依旧觉得这管药膏很可疑,不过当务之急还是云铮的安危比较重要。  晒坝附近,已经聚集了全村十二个生产大队的社员,老老少少几千人,把晒坝围得水泄不通。  苏青和梁云鹤挤不进去,只得远远的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看着瘦弱的云铮被绑了个鸭儿洑水,可怜兮兮被吊在半空中。  梁德茂胳膊高振,扬声喊了几句口号,就开始义正言辞数落梁云铮的罪行。  “梁云铮这臭小子骨子里就是好吃懒做的德性!古话说得好,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呀社员同志们!他今天偷肉偷糖我们不给他点儿教训,将来他长大了,那是要偷空我们整个麻石村,偷空我们整个向阳公社的呀!所以,我们一定要及时遏制他的犯罪苗头,不能让他成长为社会毒瘤……  底下的社员也都跟着附和,把个梁云铮说得一无是处。  最后,在梁德茂的指示下,两个小伙子拿着鞭子上台,对着梁云铮就是一阵猛抽。  一声声哀嚎和惨叫从梁云铮的喉咙中溢出。  被打得狠了,他扬起脖子嘶声吼道:“狗日的梁德茂,有种你打死我呀!”  梁德茂气得哆嗦,狠声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每一鞭子都像是打在苏青的身上。  她忍无可忍,快步冲了过去:“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