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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沈商这幅德行,应疏臣悲愤至极,暗暗给自己顺了几口气,才将那口怨气勉强吐纳。    将应疏臣的神色瞧在眼里,沈商浅笑一声,然后用眼神示意地上那个仍然跟门槛做着殊死搏斗的女人,问:“那谁啊”?    “夜叉,母夜叉”,应疏臣哼了一声,从桌案上端起一杯茶,咕咚咕咚两口喝下,已经凉透了的茶,顺着嗓子流下,沁入心肺,才叫他稍稍平复心情。    他转念一想,既然是个夜叉,三千两脱手也不算亏。    这么一想,又开始心虚,于是他凑到沈商边上,好心地传授着自己的宝贵经验:“那夜叉脑子被驴踩过。所以别试图跟她讲道理,讲不通的!依我这些天总结的经验,一个字,打!打到她服为止。”    应疏臣说着,眉头一皱,想了想,这女人好像打不服,于是改口:“将她打趴下,最起码她不能动的这片刻,你可以清净一会儿。”    话一说完,他纠结了半晌,后又懊恼地补充一句:“但也别打死了”。    沈商挑眉看着他,不置可否。    应疏臣有点讪讪的,其实他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凡跟这个女人相处超过三天的,他坚信没有几个不想打死她的。    于是他紧张道:“有一件事我要去查证一下,等我回来后再决定要不要将她打死!但是在这之前,好歹留一口气啊,真的,别打死了,赔不起的啊”!    说着,他紧张地拍拍沈商的肩,脸上挂着诡异却慎重表情!    沈商看着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暗自摇头,然后垂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半晌,淡定道:“看心情吧”。    知道沈商如此说,便是同意了,应疏臣松了一口气,他拖过一个椅子来坐下,靠在椅背上,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搬出来了!翘个二郎腿,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那完了,有这么个女人在面前晃,谁还能有个好心情啊”。    里面沈商应疏臣正说话,外面小钢牙这时正好回来了。    先是饶有兴致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姚疆奋力地和门槛做着搏斗,过了一会觉得无趣,便在姚疆羡慕的眼神中抬脚轻松地跨进门槛来。    进来后,一眼便瞧见冷飕飕盯着他的应疏臣,小钢牙龇牙,笑得很谄媚,话是对沈商说的,眼睛却心虚地瞄着应疏臣:“哎呦,都督,您已经回来啦,我说我出去找了这半天怎么没找到呢,原来您早一步就回来了”。    听完小钢牙不要脸的话,应疏臣脸色黑成锅底灰,直接一脚踹过去,将小钢牙踹了个跟头,好巧不巧,将千辛万苦翻过门槛的姚疆又给撞了出去。    姚疆:“......”    瞪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她懵头懵脑地瞅着横在面前的门槛。    刚刚不是已经翻过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看着姚疆一副迷茫的样子,沈商忍俊不禁:“你从哪找来这么个姑娘”?    趁着沈商心情好,应疏臣想了想,开口道:“其实还有个事......”    其实应疏臣本想说还有个人,估计过两天到,届时,他还想让沈商帮忙收留几天,但是话到了嘴边,在收到沈商轻描淡写瞟过来的一个眼神后,应疏臣咬牙改口:“还有个事,你那车夫老丁太不靠谱了,危险时刻居然舍下我这么个主子就自己逃了,你养的这都是什么人啊?爷当初脑子叫驴踩了才用小钢牙跟你换了这么个死老头”!    “哦,那换回来吧”,沈商淡定道。    闻言,小钢牙立马冲着应疏臣一龇牙,笑得极其惨绝人寰。    应疏臣觉得五雷轰顶,小钢牙和老丁可谓半斤八两,随便要哪一个都一样是要命的。    他悻悻道:“没说要换回来,只是想提醒一下,如果他俩回来,有可能会先来你这儿。届时你帮我留住他们,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    闻言,沈商不动声色地饮茶:“老丁和孔赋已经回来了”。    “人呢”?    沈商回得理所当然:“怕他们被你罚,我叫他们先回京投奔六殿下,躲一阵子再说”。    应疏臣:“......”    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盏拍得抖三抖,他起身就走,直觉跟他姓沈的无话可谈!    然而,    很明显此刻义愤填膺的应疏臣已经忘记了,门口还有一个解索高手在拦路。    恰逢应疏臣过门槛,恰逢姚疆再一次挣开绳索。    于是大眼对小眼。    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姚疆一眼瞅到门口的架子上摆着个瓷瓶,于是她想也不想抄起来就往应疏臣砸过去。    ——没能砸出去,    手被架住了!    姚疆愣愣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沈商,有点不知所措。    伸手从姚疆手上将瓷瓶解救下来,沈商对她一笑:“用这个”。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小短刀递给她。    应疏臣:“!”    “沈五,你他娘的......”一句话还没骂完,应疏臣已经奔出了老远,“就不是个人”!    姚疆反应过来,一把拔出短刀,转身就要追出去。然后——    只听砰的一声,她摔个马趴,溅起一地灰尘!    眼看着应疏臣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跑了,沈商低头看看趴在地上的姚疆    ——手挣脱了,腿还绑着。    于是她以一个蚕虫蠕动的怪异姿势坚韧不拔地往前挪着。    其实沈商很想提醒她一声,先将腿上的绳子解开再追会快一些,但是他没有提醒:看着挺有趣的!    好容易追到了大门口,早不见了应疏臣的影子,跟上回在钺瑰府上追出去的情景一模一样!    想到钺瑰,想到两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想到言珏,姚疆心头一阵发酸,趴在门槛上,盯着门外,然后眼眶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红着眼眶含着泪,她却瘪着嘴,怎么也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沈商慢慢地踱步过去,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然后他蹲下身子,蹲在她身旁似笑非笑地问:“这就哭了”?    闻言,姚疆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像匹野狼,好像刚刚那只红眼兔子并不是她。    沈商乐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姚疆继续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副高贵冷艳不可侵犯的模样    “你是哪里人”?    “......”姚疆眨了一下眼睛,继续盯他。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    “你跟应疏臣什么关系”?    “......”    不用再问了,傻子都能看出她是傻子了!    “知道为什么没追上应疏臣吗”?沈商伸出手指点了点绑住姚疆的绳子。    这时,姚疆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的腿被绑住了。    沈商又一挑眉,看了一眼姚疆手上拿着的那把短刀,示意她手中有刀呢。    姚疆警惕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她犹豫着用刀子对着腿上的绳子轻轻一划,真的只是轻轻一划,绳子刷的一下,并排应声而断!    姚疆眉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这把短刃。    有风吹过刀锋,啸出滋润的呜鸣之声,其声清冽,令人神往。    姚疆眼神雪亮,像捡到了绝世珍宝。    见状,沈商将手伸到姚疆面前,认真道:“刀还我”。    姚疆懵了,这刀子不是他给她的吗,怎么一转眼就要讨回去。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刀子攥紧,眼中写满了不知所措。    “不想还”?沈商看着姚疆,笑道,“也行”。    他缓缓站起身来,烟青色的长衫流瀑一般缓缓垂落,被穿堂风扬起的一片衣角,似水墨画一般写意从容:“给你个机会,我每天跟你打一架,只要你能打败我,这把刀就送给你,但是......”沈商笑得令人如沐春风,“每天只有一次挑战的机会”!    闻言,姚疆眼睛一亮,从地上一跃而起,别的不说,打架可是她最擅长的。    于是她捏着手中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冲上来......    半个钟头之后,她趴在地上起不来!    沈商缓缓整理衣裳,站在一边俯首看着趴在地上的姚姑娘。    他一眼就看出来对付这姑娘除了以暴制暴,没有其他办法。好在每天抽出点时间来跟她打一架而已,不算特别难以忍受。    只看姚疆盯着刀子的眼神,就知道她嗜刀如命,他可不耐烦天天在院子里绑着个姑娘玩儿,只放出一个饵吊着她,不让她走便是了。    姚疆趴在地上,翘着头,愤恨地看着沈商。    沈商其人乍见时温和内敛,有着文人从容雅致的风骨,但是细看时,却会发现眼角眉梢暗藏的凌厉锋芒,他看着你,上一秒能叫你沐春风下一秒也能叫你如芒在背。    于是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姚疆身上,虽然浅淡,却几乎压得她吐出一口老血来。    姚疆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直觉他是她见过的人中顶顶难缠的。    于是,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臂间做鸵鸟状。    不怪她,实在是这些天太叫她受挫了,跟应疏臣打打不过,跟沈商打也打不过,这对于嗜武的姚姑娘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    第三日,傍晚,沈商正在书房提笔描一副丹青,小钢牙从外面蹦跶进来,例行汇报:“大人,那姑娘还是坐在大门口不肯进来”!    ——姚疆已经在沈商府上呆了三天,这三天来,每日她必定时定点地来找沈商打一架,打完架便在地上挺尸一会儿,然后抱着她心爱的小短刀就缩到门口的角落里去,死活就是不肯进府一步。府上的人给她送来吃的,她也从来一口不肯吃。饿了,宁愿到大街上去跟乞丐窝在一起抢食物。    闻言,沈商笔触略顿,叹息一声:“想不到还挺有骨气”,说完,他摇摇头,“随她吧”。    ---------------------------------------------------------    夏天的夜来的迟,却沉闷,总叫人睡不踏实。    随着一声惊雷蓦然炸响,狂风从洞开的窗户卷入,翻着桌上的书本哗哗作响。    沈商惊醒,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明显听到哗啦啦的雨声,夹杂着电闪雷鸣,轰然作响。    微微撑起身子,蹙眉,他看着窗外,风急雨骤!    整个院子伴着闪电乍明乍暗。    沉默半晌,他起身,披上长衫,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走出去。    来到大门口,借着廊檐下被风摇摆的灯笼,他一眼便瞧见了姚疆。    怀抱着那柄小短刀,她像个小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    夏季的雷雨来的很肆意,连这最拐角地方也肯不放过,将她单薄的衣裳任性地淋湿。    雷声大作,雨若瓢泼,姚疆明显睡得不安,眉头紧皱,身体瑟缩。    有雨水溅落在睫毛上,然后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恍然让人错觉她的脸上挂着一串泪珠    ......    彼时,她抱着刀缩在他的门口,全身湿透,灰黑单薄的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一副瘦骨嶙峋的惨淡样,像个孤魂野鬼,无依无靠,无归无宿。    彼时,他撑着伞站在她的面前,衣带飘然,广袖临风,乌黑的长发随意挽着垂于身后,被风吹散,丝丝缕缕纠缠,不惹一丝红尘污浊,恍若仙人涉入尘世。    他凝神看着她。    他不知道她以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竟然如此习惯于人间风雨摧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