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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素问只是僵了一下,柳昔却已惊讶出声。他忙敛袖挡口,缩头矮腰,把自己藏到了葛芃等人身后,暗自寻思:看来传闻不假,太后嗜好与众不同……    锁链上珠子乱晃,附和着葛岩吓人的笑声:“一提雪拓,你就老老实实的会用敬语了……不错。”    “太后……”素问已知帐中人身份,瞬间也改了称呼,声调异常冰冷,似乎不如此不能压住心头窜起的怒火。    葛芃看他那副架势,似乎就要冲进软帐揪出太后,忙不迭连劝带拦:“宫主是不是有些头晕?奴家扶着您一些。”自己心下也替葛岩难堪:大哥哥之前再怎么嚣张,也无非是去廷狱白门那座小院里逞逞威风,如今公然把人带回慈宁宫来,若遇皇帝请安,诰命觐见,这雪氏的脸面,太后的尊荣,都不顾忌了?也难怪元寿宫主忍耐不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行径若被外朝知道,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风波。    “既然阿素头晕……”不知葛岩在里面折腾起什么,又听不见关南音的声息了:“那就有话快说吧!”    素问一把拂开葛芃,咬牙转头,厉声呵斥谢晴岚:“太后问你:宜平郡王可干得出此等荒唐事来?你仔细回禀,敢有一字虚言,本宫将面奏圣上,定你欺君大罪。”    不用宫主提醒……谢晴岚干咽着吐沫:若不咬死怀着的是相国大人骨肉,任天神菩萨下凡都救不了我。    “太后明鉴!宜平郡王虽来赴宴,从不羁留。”    “哦?”    谢晴岚对雪拓印象极深:她虽是皇女殿下,却既少英气,也乏傲气,更无戾气。为人恬淡谦和,儒雅温润,是位翩翩浊世佳女子,能使无数男儿心折,却不受一殿朝臣尊仰。一次酒宴,自己伺候二皇女坐于她对面,看她并不饮酒,却蘸着琼浆教身边陪坐的色侍写字,于满堂大人物高谈阔论之中怡然自得。歌舞方歇,不知她受何启发,忽得妙律,急急向葛千华告辞,说要回府唱和王君佳词……众人愕然,道她留恋闺阁,难成大事,绝非社稷可托付之人。    “宜平郡王曾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谢晴岚禁不住叹道:“既然已得心爱之人,便花丛再美,春光再盛,也无心眷顾了。”    妻主多情,却只为夫郎一人多情。殿中几个男人皆生惝恍,各自沉默,忽听帐中传来低低饮泣,哀痛情长,更觉搅人肺腑。    过了半晌,葛岩微微冷笑:“好听的谁不会说?我就没见过心口如一的女子。阿素,你去宜平郡王府传懿旨:赏雪拓二十美人,要她早点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柳昔听得咂舌: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太后竟听不懂‘春风十里,一枝独秀’的意思来。    素问盯着帐中人影言道:“宜平郡王一直卧病,恐不能亲来向太后谢恩,臣侍替她磕头,并请同沐慈晖,也求赏美人回府。”    “怎么?”葛岩吃吃笑了:“成日对着丑八怪总管,腻了?”    柳昔嘴角一抽,猛往下低头,一边腹诽“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男人呢”,一边又自后怕:太后百手千眼,看来是管牢了相府,我嫌面具闷窒时常摘掉,若被人窥去秘密,当真后患无穷。    素问并不回答其它:“臣侍想自己择选,请太后恩赏。”    “你身子骨弱,多讨了人去反受其累。”葛岩又把玩起了珠链:“就给你一个吧!随便挑。”    选关南音还是挑谢晴岚?葛芃正暗暗猜度素问的心思,就听旁边大肚子的男人已哀哀哭了起来:“相国大人……相国大人……”    珠链一直响着,素问也一直没有开口,柳昔只觉太后寝殿既冷又闷,煎熬的人喘不上气来。    “阿素?”    “太后……”    正自僵持之中,帐里又传来那个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气力将尽:“葛相这一点骨血,也是宫主后半生的倚仗……务请爱惜……”    素问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攥起,听葛岩又发冷笑,只觉一口气再难忍下。就在这时,忽听殿外宫监急报:“禀太后,陛下来了。”    “七哥?”雪扬直闯进门,连喘带笑,小脸儿红扑扑似刚熟的苹果,俊眼儿黑亮亮像闪烁的星斗:“怎么悄没声息的进宫了?也不给我送个信儿。”    殿中众人都觉意外,纷纷转身叩头:“陛下万安!”    “地上凉,别跪着!”雪扬不看旁人,双手来扶素问。    素问眉头紧皱,往内帐狠狠瞪去一眼。    “呃……”雪扬只道哥哥嗔怪自己又忘了规矩,一边挠头一边嘿笑:“朕才从书房出来,预备和父后一起用膳……”她要给葛岩请安,却没见人影,便朝内帐走去。    “陛下!”素问并葛芃都是急声叫道。    “嗯?”    雪扬回头之际,葛岩已从里款款而出:“皇帝都跑出汗来了,先别脱大衣裳,小心着了风。”他举袖抬手轻轻为雪扬擦着额头:“这屋子人多,气味不好,和爹爹那边坐吧。”    “好!”雪扬笑道:“七哥也来一起用膳。”又令葛芃平身,瞧见他旁边的谢晴岚有些诧异:“这不是神使送来的孕夫么?”    “是!”素问淡淡答道:“太后已许臣侍将他带回府去,照料生产。”    谢晴岚听得这一句,一颗七颠八颤的心才算落回肚中:宫主顶多抽我一顿鞭子,比起太后那些骇人的刑罚来,根本不值一提。虽说当个寡夫春庭寂寞……唉,能保住性命,寂寞就寂寞吧!    葛岩和素问互视一眼,皆不动声色,各自牵着雪扬一手,同往暖阁中去。    柳昔没资格在旁伺候,就与谢晴岚候在外面。两人本来相识,一位是小宠公子,一位是□□师傅,彼此间的瓜葛都不愿提起,更别说还有谢晴岚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掺合其中。可如今又不一样了,一个在相府后院总揽大权,一个将要父凭胎贵,见面说话,客气总是要客气一些。    柳昔刚挤出了个笑模样,就听谢晴岚已亲亲热热的先开口了:“柳总管好!”    “啊……谢公子好!”    谢晴岚看他目光径直落在自己浑圆的肚腹之上,仿佛那声问候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葛家未来的家主。他立刻一手撑腰,一手抚肚:“哎呀,今天动的格外厉害。”    “回家了,小主子所以高兴!”柳昔暗自撇了撇嘴。    “对,对,对。”谢晴岚连说几声,眉开笑绽。    “公子……也惦着大明(金乌国都)家里吧?”柳昔斜眼看来:“有机会可想回去看看?”    “呃!”谢晴岚一窒,干巴巴笑道:“男儿家……出嫁从妇,妇不在从女。相府就是我爷俩的家了,还回大明作甚!”见柳昔意蕴不明的盯着自己,没来由的又有些心虚:“柳总管可能不知道,我是谢家入不得族谱的私子,父亲又不在了,回娘家看谁去呢。”原想着冒充谢家儿郎能在相府混上个像样的名位,哪知顶替了这么个见不得光的身份,自己虽得相国大人喜欢,却无尊贵可言,照样要去侍宴陪酒,还几次差点就被送人。    “您不是还有姐姐?”柳昔试探问道:“就是夺魁紫胤真武盛会的谢晴瑶将军。”    “她……嗐……”谢晴岚本想支吾,又怕这是素问授意来问,不得不答:“名为姐弟,实也不亲。何况,她现在也不住大明了。”    “哦!”柳昔想看他知道多少:“您从紫胤回来,没和谢将军见上一面么?”    “没有。”谢晴岚只想赶紧打住这个话题:“我……我怕见了姐姐,暴露了身份,会被留在那边。”他凑近柳昔故作神秘:“谁都在打这孩子的主意……我不敢冒险。”    “噢!”柳昔跟着点头:“您说的是。”    虽说之前不曾因谢家受益,可现如今还得倚仗这棵大树。陈娘子让我一上金殿就把身份抖搂出来,好叫太后、宫主不敢轻易加害。谢晴岚只觉陈琅料事如神,却为另外一事忧虑:也不知谢家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养在外面的私孩子……可揭穿了我,于她们有何好处?我横下心来,只管一条道走到黑,以后遇上了谢家人,该呼姨呼姨,该叫娘叫娘,该亲近姐姐就亲近姐姐,横竖我就当上这个谢晴岚了。这般一想,他又把话往回拉:“唉,虽然奴家说的硬气,可世间哪个男人不念着娘家呢?只盼娘亲姐姐都能明白我的心意。”    嘿……这倒不用担心,凡是对谢家有好处的事,她们哪能解不明白呢?柳昔正敷衍着谢晴岚,忽见雪扬从殿里溜达了出来,看见自己,立刻招手。    “你叫什么来着?”    “奴才柳昔!”    “还这么难看啊……”雪扬打量了他两眼,嫌弃的皱眉:“朕赏你些香粉好生打扮打扮。”    “谢陛下!”柳昔摸了摸自己的脸,倒觉踏实:看来没有破绽。    “朕交办的差事怎么着了?”    “啊?”柳昔脑子急转:“您是问宫主戴的那枚戒指……”    “谁送的?”雪扬悄问,好奇已极。    柳昔僵了一僵,极冷淡极低声的吐出三个字来:“紫云瞳!”    “谁?”雪扬没听清楚。    “紫胤……英亲王!”柳昔竟然在御前别开了头。    “啊?”雪扬一愣:“你上次不是说戒指是七哥心爱之人所赠吗?”    “宫主心爱之人……”柳昔扯了扯唇角,那模样绝不是在笑:“就是那位。”    “这样啊!”雪扬恍然大悟:“七哥想不想见她?”    “奴才不知道。”呵气成烟的季节,柳昔却觉浑身热燥。    “有什么不知道的?一定想啊!”雪扬一砸他肩膀:“就像朕,惦着七哥,每日盼他能来宫里说话。七哥惦着紫云瞳,能不盼她来玉渊见面?”    “……”柳昔胸膛起伏了一下,赞声僵涩:“陛下圣明!”    “得想个法子……”雪扬自言自语:“光变笨不行,还得会笑……这样七哥就能壮实起来,一直陪伴着朕。”    柳昔听她一门心思的在为素问打算,鼻头渐酸:“陛下……对兄弟真好。”    对此夸赞,雪扬并未在意。她一边盘算如何能让紫云瞳来玉渊相会哥哥,一边随口问道“你办差妥当,想要什么奖赏啊?”    “请陛下放奴才……”柳昔可不想等看人家两情绵绵的互诉衷肠,想求小皇帝放自己远走安城。谁知话才一半,雪扬竟想了起来。    “哦,朕说过赏你一个好妻主。”    “奴才无意婚姻……”    “为什么?”雪扬不解的看了看他:“父后好像说过你和七哥谁离不开谁?你要是嫁到别家,想必七哥会难过。”她小手一挥,斩钉截铁:“既然如此,朕做主了,你就陪着宫主一块儿嫁给紫云瞳吧。”    “啊?”柳昔一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