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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也很纳罕,为什么我们一直盯着你不放?”    冯晚又是一颤。    “哼!”寒冬伸手捋直了他额边一条小发卷:“大概陈亦隆自己都不知道,我和秋哥曾见过他的真面目。”    陈亦隆是谁?冯晚想问,张口却先咳了数声。    寒冬嗤道:“如今你又被派来,是因为和他一样,也有过目不忘之能吧?你主子竟再挑不出别的人来了。”    “冯晚,你的破绽还不止这一处。”叶秋接道:“小北向我转述过他听来的那些话:你长的一点不像你爹,又说不出你娘是谁,十二岁前,根本没人见过你,认识你,所以亲戚邻居都在传你的闲话。”    说我是⋯⋯爹爹卖笑生的?冯晚死死咬住了唇,珠泪又在眸中翻滚。    “你爹一个市井小民,充其量也就认识自己的名字,可你却能流利读出小篆,你跟谁学的?”    “⋯⋯跟个老爷爷。”冯晚哑着嗓子答道:“他还有个徒弟叫小狐狸,都住在大山里。我们有时一块儿玩,就一块儿念了字。”    “哪座大山?”寒冬问道。    冯晚想了又想,还是摇头。    “你和你爹在大山里头,是怎么过活的?”叶秋又问:“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都是现成就有的⋯⋯”冯晚说了半句,自己也就呆住。    “原来是神仙给你们送来的!”寒冬根本一点不信。    “还有你姑母一家,说是搬走了;所嫁姬氏一家,也说搬走了。”叶秋言道:“你在徽州住了四年的两条老街,已然焚毁,街坊四邻,但凡知道你底细的,一个也找不见了。据称是全部死于破城之乱。”    “啊?章爷爷!”冯晚猛地抬起头来。    “洛川你寄住的那个大杂院,在我派人去查前忽然起火,一个活口也没逃出。”寒冬言道:“隆姐和那几个轻薄过你的兵卫死于械斗。药铺掌柜倒活的还好,她说姬四公一家在王主返胤之后不久也离开了青麒,去向不明。”    冯晚完全呆住。    “除了王主、凌少爷和池公子的描述,我再想听听你别的故事,竟然都不可能了。”寒冬又逼视过来:“你说,我敢信你么?”    何况还生了这么一副蛊惑人心的好相貌。知道王主多情怜弱,便使出了百般解数⋯⋯叶秋想起连翘吞吞吐吐的那些话,不禁盯着冯晚看了几眼:装的好一副无辜之态,我见犹怜,内里竟是腹黑至极。昨日收到王主回信,说从正房大侍里面挑一个给三月元服,她让冬弟做主,只除开冯晚和几个小孩子⋯⋯这摆明了是要收房,都等不到年下了。自己两人商量许久,都觉得王主回来还是要再劝一劝,将个来历不明又居心叵测的人放在身边,实在后患无穷。不想,天可怜见,今日就有事出!    “冯晚,你还有何话说?”寒冬居高临下,冷声问道:“不想受苦,就从实招来!不要以为王主好性,任尔捉弄。告诉你,她最恨骗她、伤她、负她之人。”    冯晚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道:“两位总管早就认定我是个细作了吧?”    “哼!”寒冬、叶秋同时冷笑了一声。    “青方罍之局也是为我而设的吧?”    寒冬、叶秋互看一眼,都道:小贼确实聪明。    “你们说王主她⋯⋯喜欢我,是不是?”冯晚忍泪望来。    “你还敢提这个!”寒冬闻言震怒,反手扇来一掌:“她跳下流川瀑救你性命,不顾流言把你护在身边,你却是包藏祸心,另有图谋,只想着怎么害她。”    “啪!”血滴滴答答落下冯晚的脸颊,他挣扎了片刻,倔强的抬起身躯,依次看向两位总管:“你们说我的这些,我回答不来。你们要拿我怎样,我也反抗不得。我只问最后一句:若有一日,你们自己知道是冤枉了我,肯不肯去和王主回禀一声?我冯晚⋯⋯没有骗她,没有伤她,更没有负她!”    “砰!”一声巨响,青方罍就在叶秋手边轰然落地。    “⋯⋯”寒冬陡然一惊,退后两步。    泪,纷如雨下,合着血滴,染红了冯晚胸前衣襟。    ⋯⋯    夜深风紧,壁烛“簌簌”晃动,映的两道影子越发斜长。寒冬和叶秋一站一坐,都在沉思之中,偶尔瞥见凝在地上的暗红血渍,仍是触目惊心。    “你说⋯⋯”叶秋终于打破了沉默:“数数机关图会不会是从山庄泄出去的?”    寒冬身子一僵,半晌方慢慢言道:“泄露的数图只有二三六九,没有一七。春哥说这些都是放在一处的,内贼要偷东西,没道理还剩下两幅。”    “嗯!”叶秋微微松下一口气。昔年共过患难生死的姐妹兄弟,谁也不愿相信他们中间会出内贼。    “冯晚处处可疑,切莫为他一言就失了戒心。”寒冬像在安慰自己一般:“蒙君上和老庄主信任,将王主托付我等,若不尽心效命,放任宵小之徒为恶,真出了什么差池,你我百死莫赎。”    叶秋深以为然。    “那日听见冯晚念铭文的人你都查了?可有结果?”    并无结果。寒冬有些烦躁:“非把冯晚的口撬开不可!”    “有一事我觉得奇怪。”叶秋想了又想,还是说道:“冯晚得王主偏爱,能有大用。我们看他也是心思深沉,谋算精当之人,可怎么为个凤鸣湖小石窟就暴露了自己?这可有些得不偿失。”    寒冬一窒。    “你说两位侧君和池公子的人对小石窟里的东西不会有兴趣,那冯晚呢?”叶秋从头再想,越发疑惑:“难道他惦着的不是归元大法,惜花四阵?就算是数数机关图,也还没完全到手。这些哪一样不比空空如也的小石窟让人动心。”    “许是他以为小石窟里藏着的就是这些东西。”寒冬言道:“之前咱们不是议过了么,觉得他是因为不敢错过,所以⋯⋯”    “可要是如此,怎么会让飞天蝙蝠一个人去盗?”叶秋眉头皱起:“拿江湖至宝当寻常玩意,还跟个名声不佳的惯偷做交易,就不怕东西被她中途劫走?这般行事,也太过儿戏了吧。”    寒冬答不上来了,就在屋中急速踱步。    “且冯晚真的会那样以为么?空着神鬼难入的惜花山庄,却把要紧东西藏在时有游人的凤鸣湖小石窟?”叶秋自己都觉匪夷所思。    寒冬脚步倏然停下,朝外吩咐道:“去请蓝总管到此。”    “今天这事儿我们是不是办的太急了些?”叶秋叹了口气:“尚无证据,只是推测,就把冯晚打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向王主禀告?”    “我不信冯晚无辜。”寒冬冷声答他:“就凭徽州、洛川那些人全部横死一节,他就躲不开干系。”    “若王主还是信他呢?”叶秋想起云瞳,心生不安:“侧君、公子、暗使⋯⋯王主娶来的男人哪个省心?可她不都个个护着⋯⋯”    寒冬“嗐”了一声:“这脾气竟和君上一模一样。到头来全是自己吃亏。”    正说着,蓝月忆到了:“找我来是问飞天蝙蝠雇主之事吧?十月顺藤摸瓜,查出那人是燕子堂一个分舵的舵主。”    “燕子堂?”叶秋一惊:“又是燕子堂。”    “燕子堂是雀翎军余孽,既露出行踪,不可放过。”蓝月忆言道:“不如我向京兆尹报案,带兵差去趟凤鸣湖吧?”    “雀翎军只可暗中剿杀,不能当众屠戮。”叶秋立刻阻拦:“何况她们现在用了燕子堂的身份,说是杀手,又未犯案。官差大举出动,甚不合宜。”    “秋哥说的对。既是江湖事,还是按江湖规矩来办的好。”寒冬言道:“她们不露雀翎军的名号,我们也就对赤司烨的声誉少有顾忌。收拾几个蟊贼,可比安抚赤凤人心容易多了。”    “这个燕子堂我总觉哪里不对。”叶秋满带疑惑:“若真是雀翎军残部,怎的不张罗兴兵复国,为主报仇,倒成日在山庄附近鬼鬼祟祟?偷盗数数机关图,勾搭飞天蝙蝠,探凤鸣湖小石窟,这可都是些窃贼的营生。”    “阳总管来信也道蹊跷。”蓝月忆一想确实如此。    “这些隐情都得逮着燕子堂的首领才能知道。”寒冬敲了敲桌子:“今时正是机会。”    “现从山庄调人,恐怕来不及了。”蓝月忆言道:“我去。”    “你是王府大总管,在京中担负交际应酬之责,不可轻离职守。”寒冬摆手拒绝了她:“认识你的人多,行事颇为不便。还是我走一趟吧。”    “冬哥?”蓝月忆一惊:“你这身份也不便啊。”    “王府护卫责重,一旦有事,需要报官协办,你比我出面方便。”寒冬言道。    蓝月忆还想再说什么,被寒冬以凌厉眼神止住:“就这么办吧。王主早有令下:对雀翎军格杀勿论。那就等端了燕子堂的老窝,再向她回禀吧。”    “冯晚⋯⋯怎么处置?”叶秋追着问道。    “继续问讯。”寒冬眸光冷凝:“不能放松。”    “我觉得⋯⋯”    “秋哥,此事你别管了。”寒冬声音虽低,却是不容拒绝:“王主若有怪责,由我一力承担。”    “阿冬!”    “你别忘了,自己每年这个时候还要去大报恩寺为君上守灵。”寒冬握了一下叶秋的手。    “你何时出发?”     “事情紧迫,今夜就走。”    寒冬走出刑堂。见醉花堂管事戊申押着两个年轻男子正和丙辰说话。    “怎么了?”    “禀总管大人:这两个小子⋯⋯嗯,不怎么干净⋯⋯”戊申低头禀道:“我给带过来了。”    “寒总管饶命啊!”两个男子瑟瑟缩缩的哭了。    寒冬也不理睬,只单独吩咐丙辰:“和冯晚的事儿一起查。我这几天出门,回来要听口供。”    “是!”    戊申见蓝月忆亲至内院刑堂,便知出了大事,不敢多问,请命退下。临走前偷看了那间黑黢黢小屋几眼,暗道:谁被关到这里来了?    回到前屋,寒冬与蓝月忆又商量了几件细务,将要启程,忽然身子一个栽晃:“啊⋯⋯”     “冬哥?”蓝月忆一惊,伸手将他抱住:“刚才我就想提醒,快到十五了,你不能出门。”    “王主的事要紧。”寒冬紧紧捂住了下腹,熟悉的痛楚又自升腾开来:“麻烦你⋯⋯送我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