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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夫妻俩喝了大酒,睡的黑甜沉静。第二天,日上三竿了,邵余光和嫦菲还大睡不醒呢,别说出什么邪怪,鬼味儿都没闻见一丝。    嫦菲首先醒来,浑身憋涨,看着自己被绑着,像是一条大蜈蚣似的,对旁边的丈夫喊道:“官人,你没事吧?天亮了,快给我解开绳子吧。”    邵余光小腹也是涨涨的,朦胧醒来,趿着鞋到院子里撒了泡尿,提着裤头就回来了,看到嫦菲花容失色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便给她松绑,说道:“还好夜里把你捆住了,你看我多聪明。”    嫦菲满脸娇柔含羞,说道:“官人,我托人去请那个婆婆来吧,这样下去,咱们俩早晚吓死。”    邵余光说道:“不用请那个半吊子的神棍,我去找个正经的道士来家里,纵然家里没有脏东西,祛祛心病也好。”    邵余光果真去道观里寻来一个老道士,在家里布置了个神坛,驱了半日鬼。只是嫦菲还有些惦记那神棍巫婆,也不知道那婆子什么时候来家里。    其实,邵余光夫妻两个整天无所事事,靠着父辈留下一些家产,勉强度日。他父亲留下来五六套房子,邵余光自己拣了一套自己喜欢的居住,剩下的统统租赁出去,靠收房租为生。邵余光这小伙儿从小在街面上浪荡,无人不知,所以拉纤帮闲就少不了他,从中也能捞点甜头。    前几日,帮着庞晨鹤又是谋差事,又是租田,从中也扒拉了几两银子。    没过几日,前门上听见丧鼓声,邵余光说前邻的张老伯死了,张老伯住的这三间小院,就是租的邵余光家的。邵余光出门办事,就吩咐嫦菲到张老伯家里去收房收租,快快的再租出去,省的白白空着,钱也赚不了。    只是,嫦菲自从那日听了巫婆的话,仍心有余悸,害怕到死人家里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便到后院找到羽春,做个伴,一起去张老伯家里。    羽春从那天回想到张老伯的死去的事,就时时惦记着,只是这几日忙碌,就忘在脑后了。幸好嫦菲过来找她,刚好提醒了她买牛的事。    羽春先备了四两银子出来,就和嫦菲过去了。来到张老伯家里,一群人乱哄哄的。原来张老伯无儿无女,家里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只好族长出面料理丧事。可是这张老伯生前没留下什么钱财,连口棺材也买不起,可急坏了族长。    嫦菲过去,对族长说道:“大爷,张老伯生前还欠着我们房钱呢……什么时候还给我们啊?还有,这丧事何时结束?我们还等着拾掇拾掇再往外租呢。”    族长吹着花白的胡子,指着张老伯的牌位说道:“去,去,去,你去问死人吧,我又不是他儿子,又不是他孙子的。我还发愁呢,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嫦菲瞥了族长一眼,说道:“你老没钱,别给我们瞎跳蹋。这满屋子锅碗瓢盆,院子里又有牛,又有羊,林林总总也能买几个银子吧。既然管了人家的丧事,还顾头不顾尾的,让人笑话。”    族长歪嘴瞪眼的,只是不敢相信这小娘们嘴头这么嚼,便道:“哟!还了得!真是没料到邵余光家里的这么厉害,给我顶撞起来,巴巴儿的。既然这样,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嫦菲扭脸,双眉一挑,冷笑道:“嗳咦!真是说笑,我们和他又不沾亲,又不带故,假如我们能管这闲事,白要你族长过来做什么。”    族长大叫道:“你…给…我…滚……”    羽春忙推开嫦菲,好声劝道:“族长,别和我们小女子一般见识!刚才菲儿说的是太无礼了。但也是为了张老伯他老人家的丧事想法子呢,你也裁度,这家里不用的物件,就买了吧,别人家好歹还能使使。”    族长坐在椅子上,呼呼吁了几口大气,看着满屋子连片白布都没有,别说挂孝了,遂说道:“大伙儿看看,屋里有什么东西想搬的就搬去,在公帐上记一笔,多少给点钱,看在我面上,算是孝敬张老伯的吧。”    村民们看着屋里的锅碗瓢盆,相中的就买了回去,只是院子里一头老牛和一条病狗没人买。凡是种田的农户,家里都常年预备着牛马,所以这牛一时半会儿也没买出去。    羽春到牛棚里看了看那头老牛,一身橙红油亮的皮毛,尾巴还粗棱棱的甩着。羽春在地上薅了一把草,喂给老牛,老牛张开嘴咯吱咯吱嚼了起来,牛牙齿青白白的,还算健壮。那老牛睁着大眼把羽春看了看,就歪着头在羽春手上蹭痒。    羽春笑嘻嘻的把手伸到老牛脖子里抓了抓,老牛越是挨身蹭起羽春来了。    嫦菲掂着脚尖也走到牛棚,那手绢子掩着鼻子说道:“你相中这头牛了?”    羽春道:“家里刚租了田,正缺一头牛呢。”    嫦菲道:“那就买了吧,咱们快走吧,我也不想在这地方久留。”    正当说时,羽春想到重生之前,这头牛只买了三两银子,还不知是谁买走的。正当疑惑时,其中一个屠户叫道:“族长啊,我看这头老牛没人要,我出二两银子买了吧。”    族长慌忙摆手,说道:“牵走……牵走……”    羽春追加道:“我出二两五钱银子买。”    那屠户一愣,盯着羽春说道:“我出二两八钱银子买。”    “我出三两!”    屠户心里盘算,三两银子买也不赔钱,慌又喊道:“我也三两银子买……”    嫦菲站出来,向族长说道:“张老伯生前还欠我们一贯钱,你若是把这头牛卖给羽春,那一贯钱也就算了,你若是把牛卖给这屠户,那一贯钱绝不能少我一分一厘。”    羽春挤走嫦菲,就会在一边添麻烦,真是糟糕的女人。羽春说道:“族长大叔,这头牛还壮着呢,现在就杀了可惜了的,我买回去,好歹喂着他,是条性命。”    族长捻着胡子一想,卖给羽春倒是还能省下一贯钱,便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三两银子,让羽春牵走罢了,也算一件功德。”一句话把屠户气得拍拍屁股走人了。    羽春便给老牛解开缰绳,牵着走了,嫦菲见那条病怏怏的狗儿也没人要,在它脖子里栓了一条绳子也牵走了。    一出门,嫦菲就笑嘻嘻的说:“春儿,还不快谢谢我!”    羽春纳闷道:“谢你什么?”    嫦菲道:“其实张老伯并没有欠我们的房租,若不是我给族长说不要那一贯钱了,他会把牛卖给你!”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嫦菲拍了拍胸口,说道:“你这贱人花花的,得了便宜又卖乖!”又命令那条病歪歪的狗,“去,给咬这个坏女人!”那条狗一瘸一拐的在后面跟着,脸上忧郁着,它瞅着前面的路,理都不理嫦菲。    两个人正在一边闹着,一边往回走,到巷子口时,一个穿着月蓝道袍的男子过来作揖,说道:“两位娘子有礼了。”    羽春和嫦菲先是一怔,便微微道了个万福,嫦菲看那个男人头戴六棱皮帽,样貌清俊,一身提花的缎子衣裳,下面是大红漆裤,藕灰挑线的鞋,是个书生打扮,便问道:“敢问这位相公有什么事?”    那个男人说道:“小生是过来租房的,打听到邵大官人家里有房子往外租。不知道邵官人家住在哪里?劳烦娘子给小生领路。”    嫦菲低头一笑,说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邵官人的娘子。”    那男人也微微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说道:“真是踏破铁鞋,不期在这里能遇上娘子。不知道娘子家里还有没有空余的房屋,小生想租出一套来。”    嫦菲一看这个男人,是个标致斯文的人物,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愿意了,当着羽春的面,不好意思直接应承下来,便装模作样道:“不知道这位相公是做什么的?做买卖的?还是读书的?”    那个男人眉毛黑黑齐齐的一陡,说道:“小生虽然是个秀才,也不过略略认识几个字罢了。如今在街面上新开了一个书局,买几本书,勉强度日罢了。”    嫦菲惊喜道:“哦……原来街上新开的那家书局是你的,我家官人还给我提起过,说相公生意做的大,改日一定过去买几本好书呢。”    那男人笑道:“那一定光顾小店,照顾照顾了。”    一来二去,两个人心中火热起来,嫦菲道:“眼下刚有一个年轻男人把房子退掉,就在我家前面,小小一幢,连屋带院不过三两银子,改日我再叫几个匠人把房子粉刷一边,糊上窗纱窗纸,相公就能搬过来了。”    羽春猛然想起这个男人来,他就是韩四端。    回想起重生之前,张老伯死了之后,嫦菲就把房子租给了这个韩四端。    他真真是个灾星,后来记着晨鹤辞掉巡抚的书办之后,这个韩四端就撺掇着晨鹤给他抄书,作假画,虽然挣了不少钱,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低俗不堪,把相公的心智都搞乱了。后来又和晨鹤一起赶考,让人觉得蹊跷的是,晨鹤考死了,他这个半吊子秀才却中了举,往后便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