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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晏宁还未醒,萧惜和晴雪在门外讲起了岫云之事。

晴雪笑道:“这丫头可是够叫人担心的了,一出门连个传信都没有,真是不怕人担心。”

萧惜道:“她也是盯人盯得仔细。”

晴雪道:“往日里她同轻烟最是要好,形影不离的,如今也不知怎么了。”

萧惜迟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她们在成贤镇的时候,有了些抵牾。”

晴雪一怔,追问道:“因何?”

萧惜沉默了半晌道:“无非就是女儿家的一些小口角。”

晴雪知他是不愿背后议人是非,轻叹道:“这也无妨,谁家姐妹没有个些许争执呢。”

又问道:“那假七伬楼招收门人一事,又查得如何了?”

萧惜顿了一下道:“我正想同姑娘讲,岫云也道,那假七伬楼接头的不是乞丐便是流民,岫云这样的姑娘家很难找到他们,且这些人一见到这样漂亮的姑娘,都不肯好好讲话。”

萧惜道:“是否可以派一些小厮杂役之类过去?”

晴雪摇摇头道:“真正入了七伬楼的并无多少人,也多是曲中姐妹,岫云和轻烟已是我们在长安道这边功夫不错的了。”

萧惜并非七伬楼门人,也不再多问此事。

晏宁似是已经起身了,他心神明显被牵动,晴雪掩唇笑道:“多谢萧小哥了,我再多讲下去,怕是晏公子要吃醋。”

萧惜下意识维护晏宁道:“他没有那么小气。”

晴雪眼睛都笑弯了,道:“是,晏公子大度得很,前提是和萧小哥无关。”

她扭身下楼,端地是仪态万千。

萧惜回房,晏宁只是翻了个身,睡得还是香甜,萧惜总是疑虑,一来觉得他太能睡了些,可他又睡得这样好,又不忍扰他清梦。

可惜他不扰,自是有人来扰。

傅青一早便风风火火来了雪衣阁,道是他家隔壁的宅子赁主公道,价格合适,三言两语便将晏宁吵醒了。

晏宁自幼出身侯门,不换衣服便见了客更是尴尬不已,匆匆净了面换过衣裳便一同出了门,城内繁华,他不愿要萧惜在众人面前背着他,叫了马车来,一行人向怀远坊去了。

傅青恨不得早早交了差,将那宅子讲得天花乱坠,定要晏宁先应了不可。

晏宁自是无可无不可,看那宅子尚算干净,便遂了他的意。

傅青擦擦汗笑道:“还好阿宁是个好打发的,我这个人呐,与刀笔翰墨打交道尚可,与人打交道真是难上加难了。”

晏宁无端给他添了麻烦,甚是过意不去,道:“本应是再请寒江去雪衣阁吃酒,只是我如今腿脚不便,不如便请小棋随意置办一下,晚上请寒江过来小酌一番?”

傅青也不客气,笑道:“那还是待阿宁腿好了,再去雪衣阁吃酒好了。”

话虽是这样讲,傅青晚上下了值,却还是来了晏宁这边,晏宁在长安没有多少故旧,晴雪和蒋慎竟都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因而今日刚刚搬过来,却也不寒酸。

甚至于膏脂,晴雪都送了满满一大箱。

席间酒酣耳热,傅青才想起来道:“法慈寺借宿之人已经抓到了。”

晏宁对此案自是关注,连萧惜都侧了身来听,傅青打了个酒嗝道:“姓谢,名暖。”

晏宁一惊,杯中的水酒险些洒出去,被萧惜不动声色接下了。

傅青道:“是个京洛来的账房先生。也是个倒霉催的,从洛阳来长安收账,账未收到,正巧遇到崤函古路封路,长安哪里是那么好住的,三个来月,盘缠也花尽了,听人讲城南有不少无人的野寺孤庙,就去碰了个运气,结果看那法慈寺保存尚好,才睡了几日就被官府捉了。”

晏宁一听便笑了,道:“这人……哎,还真是倒霉。”

傅青笑道:“可不是么,都不能算是衙役捉到的,这人都快饿死了,官府捉了他,那是救了他一命,与怀永案没什么关系,人却还赖在府衙里不肯走。”

晏宁和萧惜对视一眼道:“我听这名字,可能是我一个旧相识,不知明日去见了,能否带回来给他一口饭吃?”

傅青道:“那敢情好,长安府衙怕是要谢谢你。”

又抱怨道:“你不知道,从那崤函古路封了路,我们的月俸就被克扣,上个月的月俸也拖到如今未发,往日一个月还有三斛的禄米,如今禄米早没了,道是得不了京洛的批粮。多一个人在府衙吃饭,我们这些胥吏便要少发了两颗米。”

晏宁道:“寒江兄为何不去考科考?”

这傅寒江虽然做的事不似清贵文人,但书卷气甚浓,晏宁自己学问不行,家中毕竟还有晏允明这样的名士,知道这傅青应是个文士出身。

只是其时文士甚为看重清名,若是做过胥吏,他日即便再举了进士,晋升途中也难免被人所攻讦,故而有此一问。

傅青斜眼看他道:“阿宁真是个出身好的,即便是举了进士,只要是未中三元,哪有不去翰林院熬上三年的,翰林院给多少月俸?京洛房屋赁价几何?三年之后外放,若无打点一二,怕是只能去个穷乡僻壤的下县,那县里怕是穷得百姓都揭不开锅来,你又舍得从他们口中捞银子?”

傅青掰开指头给他算,颇为自得道:“还不如如我这般。找个大城来做胥吏,只要是有本地户籍,识文断字,府衙没有不收的。不仅有月俸,若是遇到长安府尹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还会给添支,还有禄米、刍粟,只要是不遇到天灾人祸,旱涝保收。比一些下县的知县还赚得多了。”

晏宁听得不禁莞尔,道:“长安城有寒江兄这样的人,我们也不白白来这一次。”

第二日晏宁便坐了马车随傅青去了长安府,傅青感叹道:“我再攒上个三年银子,便也能置办辆马车,到时候便搬到城南去住,一个月也能省下好些银子来。”

晏宁和萧惜相识这么久,早知谋生不易,只是傅青这样的文士竟将小气挂在嘴边毫不避忌的却也少见,不禁笑着问道:“寒江兄攒下银子来做什么?”

傅青奇道:“当然是为了娶亲了,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四,现在只期望能在而立之年娶个良家女子,便谢天谢地了。”

他日子倒还有个盼头,晏宁衷心道:“希望寒江兄能早日梦想成真。”

进了长安府衙,那谢暖只是传唤过来问话的,并未被关进大牢,只是暂时安排在胥吏轮值所住的吏舍当中,吃的自然也他们六班的口粮,如今府中连禄米都发不出,这便难怪傅青斤斤计较了。

傅青推着晏宁,还未进到吏舍中,便听到谢暖谄媚的声音道:“司吏大人,你们府中六班真不缺人?我识文断字,做过六七年的账房先生,户班、吏班、刑班都做得。”

“你们偌大个文书库,真的就不缺人了?我做文书吏也做得。”

“啊?府支紧张?我不必要全俸,有吃有住就成,您就当个包食宿的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