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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被萧惜送回了家,送到了他自己房中,萧惜问柳无双要了帕子和温水,绞了帕子给晏宁擦了手脸。

晏宁身上因他刚刚的不管不顾的挣扎沾上了不少草灰,被萧惜小心地拭去了。

晏宁一路上都在与他角力,咬着牙,无声地撕打着,直至被萧惜制住手脚,一动都不能动。

那少年凶狠地吻他——却也只是凶狠地吻他罢了,咸涩的液体被他们交替吞入腹中,晏宁恍惚中已经被他带回了家中。

柳无双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拿了水来便替他们关了房门,将家丁远远打发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晏宁心中恨恨地想,为什么不能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渴望,为什么不能坦然地承认自己心意?

他狠狠地盯着萧惜,萧惜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长庆五年七月,宇文部率先攻破蓟北关。

意料之外,也在预料之中。

鲜卑早晚要南下,却谁都没能料到会是在盛夏,因而蓟北关也从未得到过支援。

宣武将军战死,朝野大哗。

晏启很快接到了急令,不出晏宵所料,命镇西将军弃玉门关、为望城,转守阳关,这是明旨。

阳关归属玉门关管辖,地势险要,较玉门关易守,但和平时期只是作为通关之所,关内并无多少驻兵。

若是西北真的起了战事,玉门关与阳关互为犄角,如弓弦的两端,重兵压阵,可发出射向西域的利箭,是经略西北的大后方。只要玉门关和阳关在手,足以震慑西域。

传旨之人还夹带了一条密令:令晏启从权行事,若阳关不可守,可以退至散关,弃西北。

庙堂之上,没有经略西北之意。

晏启接到密令,一向镇定,戎马半生的老将手都在抖。

慕容部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没有那么快恢复元气,陛下未雨绸缪,只是为了暗示他,国土皆可弃,只要守得住京都,陛下便高枕无忧了。

陛下是先帝长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这些人征战四方时,他便留在龙兴之地,南方渐稳,他便施施然到了平江城,安安稳稳的过了数年,直到天下大定。

他虽然没有军功,但数年间在朝堂之上的经营非其他皇子可比,先帝几次释兵权,对领过军的皇子颇为忌讳,最后竟令从未上过战场的长子当了太子,得了天下。

他未曾征战四方,又怎能知这每一寸国土之上,都沾染过大靖将士的鲜血与英魂?

天下只是他执在手中的棋子,又怎能知,这些守过家卫过国的老将心中的豪情壮志与信念?

他手上已经有了一柄利剑,玉门关内的将士再磨练上几年,如果能让他在西北更大胆的布置,更小心的经营,如果他手上能再多上几万精兵,扫平鲜卑慕容部,剑指天山,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没有如果。

军令如山,老妻幼子殷殷相待,长孙外孙即将出生,即便他有一腔孤勇热血,也只能眼睁睁见它流干了。

他必须听从皇命,将玉门关内将士退至阳关,不能留下一兵一卒。

但是,阳关是最后的关牒之所,没有通关文牒,萧惜不能同他们走。

晏启最后一次回到为望城中,城中汉人皆已收到兵报,时限内要随玉门关守将退到阳关以东。

二十年内城中胡汉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的泾渭分明如今才看得分明。

见有汉人将士经过,那些鲜卑人眼中的惊惧无法遮掩,晏启心情沉重得无以言表。

二十年太短了,没有强制之策,难以教化边民。

先帝出身滇南,一边行羁縻之策,一边对异族强兵镇之,对异族之人极为厌恶,称帝后便下旨禁汉人与异族通婚。

虽说政令之下,总有些人难以管制,民间通婚也不能完全禁止,但既然有禁令,那便难以蔚然形成风气。

不通婚,又何来同气连枝一说,这些鲜卑人也永远是鲜卑人,他们生活在汉人的城中,也永远不是大靖的子民。

回到家中,出乎晏启所料,晏宁显得极为平静,待他关上书房房门,将柳无双指挥家丁收拾行囊的声响隔绝在外,晏宁直直向他一跪。

晏启的心霎时一片冰凉。

晏宁重重地给他行了一礼,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父亲恕儿子不孝,儿子要留在为望城,不再返回中原。”

晏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晏宁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耳中嗡嗡作响,半晌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娇生惯养,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的孩子,他来了边城便闷闷不乐、不喜塞外飞霜的儿子。

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