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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中文 > 综合其他 > 望山辞 > 驭马荒原上

晏启狠狠心,道:“他一个鲜卑人,若是没有鸿胪寺文牒,在中原寸步难行。”

大靖西北最后的通关之所在玉门关东南的阳关,这也是萧惜师父为何能带他生活在这为望城中的原因。

晏宁咬牙道:“我可以给他作保。”

晏启冷道:“你给他作保?以什么名义?是你的家奴还是你的下属?”

没有人比晏宁更知道,那个少年有多骄傲了,他们相处时日并不多,但以晏宁对他的了解,他可以粗布乱服,可以混迹于市井,却独独不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

他看似温和有礼,但那也只是他知道应该有礼罢了,或者说,是他师父教他要有礼罢了。

那一剑既出的凶狠决绝,可能才是真正的他。

晏宁再清楚不过,他待他温柔,是因为他也心悦于他,他又怎么能用那温柔来要挟于他?

那风沙迷住了晏宁的眼,让他的嘴里也都是苦涩的味道,他终于意识他错在哪里了,他什么都想要,看到一个人,觉得他好看的紧,心心念念,一定要将他带回家,人家不肯,便缠着他,绕着他,让他无时无刻不看到自己。

他执着而坚定,因为他知道这代价他付得起。

想让别人同他一样,也只能陪着他,顺着他,念着他,眼里心里也只有他。

他放上小小的一颗真心,便想要赌人家全部的身家。

“我后悔了。”晏宁低低地道。

晏启道:“阿宁。”

晏宁摇摇头,哑声道:“是我太任性了。”

晏启道:“既然已经向前走了,又怎么能回头。”

晏宁道:“你将我托付给蒋将军,是要萧惜去做什么?”

聪明的时候太聪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晏启缓声道:“他还太年轻,我并不指望他现在能做什么。”

晏宁道:“您要他去探查大月可汗这几个月到底去了哪里,还想知道拓拔部准备如何应对柔然。”

晏启点点头,道:“是。”

晏宁道:“如果三部当真准备结盟,共同对敌了呢?”

晏启沉默,半晌才道:“我不知道鲜卑形势到底如何,并无头绪。”

晏宁道:“可以挑拨三部间的矛盾。”

晏启道:“这也不是他现在能解决的问题。”

晏宁自顾自道:“您有叫他杀人吗?”

“父亲,三部结盟也可能是为了共同对抗柔然,并不是一定就会威胁中原。”

晏启道:“阿宁,鲜卑人牧马养牛羊,从来都是要争取更大的地盘,若是三部能谈成联盟,那自然是因为有了更大的土地可以共同去争取,除了中原,哪里还有这么大的诱惑?能诱惑他们对彼此的土地视而不见?”

晏宁不语,手却将缰绳攥的紧紧的,细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晏启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有了长子后,随父亲征战四方,七年后天下初定才又得了晏宁,孕中父亲在洛阳急逝,晏夫人惊惧不已,七个月便生了阿宁,生下来时,连哭都不会哭一声,连宫中的御医都摇头道活不长。

上元侯府什么都不缺,打定主意让晏宁活一日,便快活一日,他从一个小小的奶娃娃长成一个翩翩少年,终于跨过了生与死的那道门槛,任谁都不忍苛待。

晏启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到脑后,拍拍他的手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自愿呢,我家阿宁这么好,人家是心甘情愿。”

晏宁含泪道:“是父亲疼惜我,才这样觉得。”

“我不能令他一个人立于险境,父亲,你舍不得我,怎么舍得这样待我心爱的人。”

晏启叹息,道:“阿宁,我没有为难他。”

晏宁睁大了朦胧的泪眼。

晏启道:“柔然之事是他主动来告诉我的。我承认我需要他去鲜卑一探,但结果如何,并不是我们两人所能左右的。”

“就算是能挑起三部之间的旧恨,那又如何,鲜卑三部哪一个想出兵中原,以大靖北疆如今的兵力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阿宁,积重难返的,是我们大靖,我只希望我在一日,能护得你们平安一日,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父亲也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有能力能好好活下去。”

晏宁含泪道:“父亲英明神武,一定不会有那一天的。”

晏启叹道:“父亲也不是神明,父亲也是在江南温柔乡中过得久了,到了边关才知道形势如此岌岌可危。”

晏启调转马头,望向南方,轻声道:“阿宁,鲜卑三位大汗在这十数年中达成默契,从不侵扰大靖北方,才令先帝与陛下渐渐放松警惕,随着他们的心意一步步消减北疆兵力。”

这里离洛阳太遥远了,领南有进贡的荔枝,江南衣被天下,关东与湖湘有粮仓,西南有药材。只有西北,千里荒漠草原,只有京都贵人不屑一顾的牛羊。

纸醉金迷的洛阳城,仿佛是个大染缸,将所有的壮志,所有的功业,都消磨其中了。

“鲜卑隐忍十数载,如今剑悬大靖,洛阳城中还在争那些个蝇头寸利。”

晏宁心中像是第一次被压进了沉甸甸的石头,只想嚎啕大哭一场,但那眼泪在少年眸子上浅浅的蒙了一层,又迅速被死死按捺住了。

他张了张嘴,又发现这对于他太难了,他只是生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幼雏,没有凌云之志,更没有振翅之能。

见晏宁不语,晏启拍了拍他的肩,强笑道:“你的那个小朋友啊,我和蒋慎都看不懂他的武学路数。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讲,上一次比武,他没有尽全力。”

晏宁知道自己父亲生逢乱世,领兵多年,眼光不是一般毒辣,更不会骗他,不禁微微低头。

“阿宁,至少在武学一道上,他深不可测。他想做什么,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他想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晏宁知父亲讲的没错,可是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感情。

他说服不了自己。

晏启道:“你也不必忧心,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原来连自己都战意已怯么,晏启在心中叹道。

战乱未起,而大靖上下,早已无一战之志。